第三十三章 戰龍於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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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清清換上一身素色士子服,儼然便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郎君,逸然清俊。

  周虞指尖迸射劍光,將竹枝切削、交織,很快編製成一頂嶄新的笠帽,親手給她戴上,扶正了位置,打量兩眼,方才滿意點頭。

  「我又不是去打漁,你給我戴這個幹嘛?」吳清清倒是很喜歡,原地轉了個圈,偏頭問一旁被喊來的馬導,「好不好看?」

  馬導連連點頭。

  周虞含笑說道:「你慢慢走,總要有幾日才能到會稽的,我看這天象,像是要下雪的樣子,所以給你做這個。銀錢帶足了嗎?」

  「肯定夠。」馬導搶著說道,「這個江寧令,真是個大老虎啊,家裡銀子多得很,我給吳小姐都備好了在車上。」

  吳清清握著用布裹著的綠玉金牛杖,揮了一揮,笑道:「叫吳女俠。」

  「是,是。女俠,女俠!以後有武俠片,我肯定找你演女一號!」

  「好說好說。」

  吳清清笑得清澈,抱起滾滾,在它的嗚嗚叫喚中,出了靖人司,坐上一架載滿嫩竹的牛拉板車。

  她哪裡懂得駕車,但她抱著滾滾,那精壯的拉車牛便乖順得很,由著她把天子杖在臀上輕輕一敲,便邁開蹄子,不緊不慢地出發。

  馬導眼含熱淚,揮手喊道:「老鄉,小心啊!」

  周虞冷冷道:「別裝了,這回你是誰?」

  說罷,他徑直迴轉向靖人司後衙,仍在院中的椅子裡躺下。

  馬導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滿臉莫名其妙,低罵了一聲,跟著往靖人司里走去。

  他穿過靖人司的正堂後,臉上的表情便出現變化。

  從懵逼變成古怪的笑。

  馬導來到院中,往另一張椅子坐去。

  「那是吳清清的,你別坐。」

  周虞冷漠說道。

  馬導開口,變了腔調,是一種不高興但也不生氣,帶著荒唐不羈的語氣,不滿說道:「過分了吧?」

  但他確實從善如流,並不去坐那張椅子,伸手一抓,便從靖人司後衙飛出一張胡凳。

  他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

  周虞聞聲識人,淡淡說道:「你應該換一身道袍,我比較習慣。」

  「我現在不穿道袍了。」馬導發出周朝先的聲音,「那隻老王八應該活不久啦,我不能讓他直到死還管我叫什麼『道袍周潤發』。」

  「聽起來你好像其實挺喜歡他。」

  周朝先登錄的馬導連連搖頭:「我沒有,別瞎說,不存在。」

  「隨便吧,反正我也不在乎。」

  「你怎麼知道一定會有人來,登錄這具載體?」

  周虞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馬導我又不是沒接觸過,狗組織讓他降臨進來,除了當載體,還能有什麼作用?然後我就想到,大概率可能會是你。」

  馬導說道:「我得說清楚,我是剛剛登錄,之前真不是我,這些天我可沒騙你。」

  「隨便吧,反正我也不在乎。」

  「嘖嘖。」

  周朝先發出奇怪的咂舌聲。

  「其實吧,我和老王八的看法有點像,我也不是很看得明白,局座為什麼會選擇你呢?

  你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會為組織忠誠效命的人,甚至,你都不像是個積極向上的人。」

  周虞語氣很不滿:「我雖然還不算是蒼梧的人,但我為組織殺過妖誅過鬼,我為組織打過龍流過血,你說這種話的時候,是不是該講點良心?」

  「好好好,我說錯了。」周朝先立馬認錯,「有一點我現在確認,你確實很聰明,有一些你猜到的東西,甚至是我不知道的。」

  「隨便吧,反正我也不在乎。」

  周虞用手指輕輕叩著椅子扶手,發出脆脆的響聲。

  「我現在就知道一件事,我這樣做,上面有什麼意見?同意,還是同意?」

  周朝先露出苦笑,可惜用的是馬導那張油膩的橫肉臉龐,便顯得難看而兇惡,說道:「你都這麼說,也這麼做了,我也已經來了。你說是同意呢,還是同意呢?」

  「好,」周虞滿意說道,「那遲一點就出發。」


  「我沒意見。」

  「我有個疑問。」

  「你說。」周朝先苦笑得更難看幾分,「我有種預感,你又想害我違背組織條例。」

  「條例這種東西,之所以要制定,就是因為它所規定的那些不合適做的事情有人會逾越,所以它才會存在。

  就像法律,如果永遠沒有人犯法,那麼法律就等於不存在。

  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周朝先苦惱地揉了揉眉心,說道:「你能不能別老是記著那件事?老王八已經沒多少日子了,況且那些死者,確實是被餘孽登錄,必須要清除。

  只不過,剛好那位任醫生需要被清理,而任醫生的助理是被選中的人,所以被安排去引導你的老王八便順便把清理任醫生的任務給接了……你對任醫生有再多的感情,也沒必要過分遷怒於他吧?」

  周虞認真說道:「清理餘孽我能理解,我也沒有不相信任醫生確實被餘孽登錄,我所不能理解的是另一件事:如果被登錄的人在清除餘孽時會一併死亡,那麼是不是應該認真思考一下,究竟是不是應該直接清除?」

  「這事兒組織思考幾千年了。」周朝先無奈說道,「你覺得呢?」

  「哦,那我保留意見。」

  「說你的疑問。」周朝先把話題撥回去。

  周虞便問道:「為什麼上一個任務世界,大部分都是靈魂登錄,而不是肉身和靈魂一起降臨,而這一次則不然,基本都是降臨,只有你是登錄,並且特地先降臨一具載體給你準備著,你直到今天才登錄?」

  周朝先驚嘆說道:「我開始有點理解局座的選擇了,你的觀察非常細微。」

  「我搞心理醫學的,很擅長分析和判斷。」

  「答案很簡單,上一次任務世界的範圍、跨越的時長、截取的周期,和這一次都有天壤之別。」

  周虞立即明白了許多,說道:「上次只有一個金橋市,甚至只是金橋市的部分地區,跨越的時間僅有一天,截取的周期只有一周。

  而這一次,地圖……可以用這個說法吧?地圖太大,跨越千年,周期也長。

  這……達到了組織的某種能力的上限,所以不能大量登錄,降臨的方式則相對要容易很多?」

  「我給你打九十九分。」周朝先讚嘆說道,「別再問了,再問我真得要違背組織條例了。」

  「行。」

  周虞起身。

  其實他確實還想問。

  登錄的只有靈魂,降臨則是肉身和靈魂一起,為什麼前者會更難?

  ……

  細細碎碎的雪沫子從層雲中落下,蕭蕭瑟瑟的官道上,一架牛車慢慢地行駛,積在道上的白便留下蹄印和車痕。

  戴竹笠的「少年郎君」懷抱著一隻古怪的「大貓」,將手攏在它的肚皮下取暖,牛車吱呀地行駛,伴著清脆的歌聲:「……九九女兒紅,埋藏了十八個冬……」

  吳清清想起很小的時候,在鄉下的老家,爸爸認真而嚴肅地按本地風俗,埋下一壇會稽黃酒。

  爸爸說,她出嫁的時候,就把它取出來,會是一壇甜美的女兒紅。

  然後她就看見前面的路上,漫天籠蓋的雪白世界裡,在官道的當中,站著一個女子。她婉約而動人,明媚而光彩,身穿鮮艷的紅色嫁衣,盛裝雍容。

  她迎著吳清清的牛車。

  張開口,發出嘯聲。

  天地間的雪都凝住,白色都不復,只看見一個鮮紅的身影突然迸發,像是炸裂,炸成一顆猙獰兇橫的龍頭,迎著牛車,一口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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