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何為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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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瓊漿玉液,是昊天上帝用來宴請群仙的絕世佳釀,只有在一千年一遇的蟠桃盛會中才能忘情痛飲,除非昊天上帝欽賜,否則絕無外傳之可能。我這一壺雖是仿品,滋味卻有八分相似。特來邀道友共飲。」

  「既然如此珍貴,雲中子道友何不獨飲?」

  雲中子微微一笑,一揮衣袖,桌上好酒好菜就換了個花樣,仙果靈材不一而足。

  「一看道友就不懂喝酒,喝酒要痛快,得有三好。」

  雲中子搖晃著指尖,先是一指羊脂玉酒葫蘆。

  「一是好酒。」

  他指尖又指向李靖。

  「二是好友。」

  最後他豎指向上指天。

  「三是好時機。」

  「雲中子道友與我不過初次相見,我也能算好友嗎?」

  雲中子端正神色:「志同道合,相隔天涯亦是好友。人心相悖,父子之義尚且斷絕。我自認李道友與我是志同道合者。」

  「就因為你從玉鼎真人那裡聽了些關於我的事?」

  雲中子默默搖頭,又是一揮袖,玉液瓊漿自發湧出酒葫蘆,在空中凝成一條剔透蛟龍,翻騰一番,酒香充盈室內,微微一聞神清氣爽,最後投入李靖面前的酒盞之內。

  「若你始終待在陳塘關,或許日後某天我會請你痛飲一番。但絕不會在今日出現在你面前。」

  李靖提起酒盞直入肚中,淡然道:「不許我送軒轅弓入朝歌?」

  雲中子搖了搖頭,再次為李靖斟酒一盞。

  「看來你也打聽到些內情。不過你猜錯了,其實根本沒人在意你送什麼給殷壽,因為送什麼都沒用。」

  雲中子為自己斟酒一盞,淺嘗一口後幽幽嘆息。

  「天命就是如此。」

  李靖連連搖頭:「我不在乎什麼天命,這天下若是真有什麼天命,就不該看著殷壽為非作歹卻無動於衷。」

  雲中子深深地看了李靖一眼。

  在來之前,他只是懷疑,一位愛民如子的總兵,一位甘願犧牲自己去挽回孩子的父親,不可能向一位暴君獻上祥瑞,還是軒轅弓這般意義非凡的武器。

  如果李靖真是去進獻祥瑞也就罷了,他就當自己看錯了人,原路返回毫無損失。

  可就怕李靖像他猜測的那樣,準備對殷壽做些什麼,那他恐怕會失去一名志同道合的好友,讓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李靖去送死?

  現在,猜測成了現實。

  能用為非作歹來形容殷壽的人,怎麼可能是單純去進獻祥瑞的?

  「妲己入宮後,我在終南山中見妖氣蠶食朝歌,害怕她荼毒眾生,於是以千年老松為材,煉製斬妖巨闕,讓殷壽懸於分宮樓前,鎮壓妲己。只需三日,劍焚妖滅。」

  可蘇妲己現在活得好好的。

  李靖自己身上就有雲中子煉製的玲瓏金塔,他可太清楚對方煉製法寶的能耐了。

  此前只知蘇妲己是妖后,沒曾想還是能和雲中子掰手腕的存在?

  李靖舔了舔嘴唇,剛才那一盞酒喝得口乾,他也沒多想,再飲一盞。

  「看來道友此計未成。」

  雲中子點點頭,又替李靖滿上。

  「我前腳離開九間殿,殷壽後腳就把巨闕劍給燒了。」

  李靖被這失敗的原因聽笑了。

  能鎮壓妖后的法寶,能被燒了?用的是三昧真火還是六丁神火啊?

  他又是一盞瓊漿下肚。

  「我對煉寶一事知之甚少,但此前從未聽說殷壽是修行中人,敢問他如何能毀得了道友的法寶?」

  「倒不是殷壽有什麼本事,而是因為我不敢把事做絕,故而留了一分破綻。」

  「我看是因為你們的目標是覆滅成湯天下,是為了迎合所謂的天命。」

  雲中子被李靖點出緣由,整個人脫力一般,倦怠地仰躺在椅子上,雙目朝天。

  他從未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過這副模樣,他是師尊自傲的弟子,是師弟們可信的兄長,是無憂無慮的福德真仙,無論何時都該輕鬆愜意的笑。

  可誰又知道他心裡的掙扎和痛楚。


  「李道友,你其實還不明白何為天命,那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雲中子虛握成拳捶打著自己的胸脯,像是要捶出一股悶氣。

  「站在這片天地頂端的神仙都認定的一段安排,它怎麼可能是虛無縹緲的?」

  他扭頭看向李靖,自嘲一笑。

  「不瞞你說,我有一柄照妖寶劍,劍身一照萬妖現原形,鋒刃一閃魍魎盡低頭。交給殷壽,要不了一時三刻就能讓蘇妲己伏誅。可我不敢用。」

  「為何?」

  「如果我不留幾分餘地,我怕師門對我也會不留餘地。覆滅成湯天下只是第一層,上面還有第二層,第三層,甚至有連我都不知道的第四層也說不準。壞了師尊的布置,或許會拖累整個師門。」

  雲中子眼裡顯出一絲悵惘。

  「天下安危得顧,師門安危就能棄之腦後嗎?」

  李靖也嘆了口氣:「為什麼你們就不能讓殷壽一死了之?換個天地對你們來說應該不難吧。」

  「很難,至少比你想像中更難。殷壽不僅僅是他自己,更是此時天地大勢的中心。師門本就希望藉此大勢儘量保全弟子,殺了殷壽只會讓局面失控。你不會想看見群仙廝殺的場景。」

  李靖微微一挑眉:「這麼說,殷壽還死不得了?即便每日都有更多人受他荼毒?」

  「殷壽肯定要死,但不是現在。所以,還請李道友打道回府吧。」

  雲中子目光懇切盯著李靖:「殺殷壽,是必死之局!無論是要保殷商的,還是要毀殷商的,都會站在你的對立面。你要面對的是天!你無論如何都贏不了的!」

  「贏不了就不做了嗎?」

  雲中子一愣:「什麼意思?」

  李靖站起身,徑直走到雲中子面前,眼中金光閃耀,語氣堅決而沉穩。

  「我不在乎能不能做成,因為只要做了總會有變化。至於必死之局,實話告訴道友,我李靖出發後就沒有活著回去的打算!」

  雲中子臉上是濃濃的苦笑:「你這人就不知道什麼是從長計議嗎?」

  「從長計議是為了眼前這一步走得穩健,而不是為了止步不前。殷壽,我殺定了。要阻我的就來吧,最好別讓我留下一口氣,否則我就是爬也要爬到朝歌,咬斷殷壽的喉嚨!他就不配做人皇!」

  雲中子久久沉默,最後哭笑不得。

  「你這神通還真是奇葩,全天下估計都找不到一個人想要,在你身上卻如此震撼人心。」

  李靖搖了搖頭,直到此刻,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到用弒君來換姜文煥退兵。

  他的腦子還沒得出結論,但心裡對殷壽早有評價。

  他要救陳塘關,也要幫姜文煥鳴冤,還要提天下人殺了殷壽這個暴君。

  他還是李景的時候,無數次妥協,無數次忍耐,因為害怕引火燒身,害怕難逃一死。

  可他現在連死都不怕了,為什麼不遵從自己真正的想法?

  「既然你是如此想的,那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雲中子遞給李靖一個酒盞,自己也拿著一個,斟滿酒後,他托著酒盞向李靖一敬。

  「走出這扇門,你我從未相識,我也不知道你意圖弒君。」

  說到此處,雲中子咧嘴一笑。

  「但門內只有李靖的好友雲中子,共飲佳釀,只為祝君,得償所願。」

  雲中子痛飲一盞,然後將酒盞輕輕放在桌案上,閉上眼嘴角含笑,呢喃一句。

  「痛快。」

  下一瞬,屋內便只剩下李靖一人,窗外驟然湧入街頭熙熙攘攘的雜音,讓人有種忽然活過來的感覺。

  之前的一切都如夢似幻,只有那還未乾的酒盞,手中的酒水,還有一旁的羊脂玉酒葫蘆替他作證。

  李靖托著酒盞到窗檻坐下,望著天,慢慢地喝完最後一盞酒,隨後把空蕩蕩的酒葫蘆系在後腰,推門走出去,再輕輕地關上了門。

  剛剛走出酒樓的時候,李靖情不自禁回望酒樓內祝酒歡歌的景象,腳步轉個方向又回去。

  「店家,幫我滿上你們這最痛快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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