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 優先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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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3章 優先級問題

  「剛才,大家說的都挺好,也都挺有道理,但不論是修繕線上的關係,還是改頭換面,亦或是維持現狀不動——歸根結底,都只是咱們的一廂情願。」

  胡小妍字斟句酌,斯條慢理地表明看法:

  「想要修繕關係,人家未必領情;想要改頭換面,恐怕也難如願;即使維持現狀,最後還是得根據情況隨機應變。」

  聞聽此言,眾人不禁皺了皺眉,心說這不是片湯話麼,說了等於沒說,哪有什麼實際意義?

  胡小妍卻道:「江湖兇險,適者生存。江家立櫃十年,的確是時候調整調整了,大家當然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但不能為了改變而改變,應該根據現狀,分出個輕重緩急,必須明確目的,不能自亂陣腳。」

  薛應清和王正南互相看了看,都覺得自己的方向才是當務之急。

  胡小妍接著說:「線上的合字對江家有怨言,這是事實,但我的話可能狂了點,江家十年積累,不是線上隨便冒出個刺頭就能挑翻的,就算沒有官面上的照顧,硬碰硬,咱們也有足夠的財力、物力和人手閃轉騰挪,實在沒必要怕他們。」

  薛應清欠了下身子,沒有表態,顯然是在等胡小妍把話說完。

  「其次,關於張將軍的委託:偷種煙土,私自募兵。雖然事關重大,但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實際上只關於老張對他的信任。老張信任他,這件事就能大而化小,小而化了;老張不信任他,他就算安分守己,綏寧鎮守使的位置一樣朝不保夕。我雖然也不同意江家幫他包銷煙土,但我認為,張將軍現在的地位,起碼一年之內不會有任何變動。」

  「為什麼?」眾人不解。

  胡小妍說:「官府的任命,不是兒戲,老張也是要面子的,不可能剛把人提上去,轉頭就把人撤下來,那相當於是打他自己的臉,除非張將軍犯了不可饒恕的重罪,那就不是把人撤下來了,而是直接槍斃。」

  「偷種煙土,私自募兵,這還不算重罪啊?」王正南驚嘆道。

  「算,但要分什麼時候!」胡小妍解釋道,「你別忘了,老張剛吃了敗仗,正準備重整旗鼓、報仇雪恨呢!他現在急缺干將,咱先不論張將軍會不會打仗,就說他能在軍餉不夠的情況下,用兩個月的時間,拉出一支幾千人的部隊,你告訴我,奉天的高級軍官當中,除了他,還有誰有這份能耐?」

  眾人尋思半晌兒,也沒找出其他人選。

  畢竟,張將軍不僅有號召力,同時還能跟毛子打交道,這在奉系內部,簡直堪稱獨苗。

  「當然,我跟大家的想法一樣,江家不該參與黨爭。一步錯,步步錯,費力不討好,而且還會動搖家裡的根基。可話又說回來,江家配參與黨爭麼?」

  大家都不言語,忽然感覺有點荒唐。

  的確,除了所謂的「風聞奏事」以外,江家沒有任何實權,就算幫忙包銷煙土,充其量也只是一副白手套而已。

  這種貨色,即便不小心捲入了黨爭之中,也屬於可殺可不殺的範疇,並非毫無迴旋、補救的餘地。

  死罪是最壞的預測。

  儘管「整軍經武」的動盪仍在持續,但憑藉多年以來對官府的孝敬,江家大概率是破財免災的結局。

  當然,破財以後,註定失勢,江家也許會遭受線上的反撲,但那是後話,江家仍然不至於沒有保全自身的可能。

  何況,江家還有北風,還有孟鐸等人幫忙周旋。

  話到此處,胡小妍忽然頓了頓,繼而堅定不移地判斷道:

  「整個奉天,對江家威脅最大,能讓江家所有應對手段全部失靈的勢力,有且只有東洋人!

  「江家要想有針對性的調整,按照輕重緩急,也應該是先提防東洋人和二鬼子,再避免陷入黨爭站隊,最後才是調解跟線上合字的關係。」

  這一次,大家都聽明白了,並且不再有任何異議。

  胡小妍說:「別忘了,家裡以前曾經清過兩個鬼子,宮田龍二和三浦熊介。」

  這件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而且始終沒有追查到江家頭上,但這並不意味著江家就能高枕無憂,任何潛在的馬腳,都有可能招來秋後算帳。

  另一方面,近些年來,江家之所以能夠化解大陸浪人的諸多叨擾,關鍵就在於江連橫把持著工會,東洋財閥代表為了避免延誤生產,通常情況下,會盡力掣肘東洋僑民團體,輕易不願招惹江家。


  畢竟資本逐利,沒那麼多仇恨,眼裡只有金錢。

  「所以,江家凡事都可以退一步,唯獨在西家行的地位不能退,必須要當總把頭兒,否則江家就沒了跟東洋人周旋的餘地。」胡小妍冷冷地說,「誰敢在這行里動心思,想撬江家的地位,就算花多少錢、折多少人,江家都堅決不能讓步。」

  眾人紛紛點頭。

  李正西當即附和道:「這話沒錯,不管是江湖還是官府,撐死了也是內鬥,平日裡人情往來,就算真撕破了臉,好歹也是知根知底,有脈絡可尋,能拿住關鍵,洋人那就兩說了,純他媽的不講理,一旦鬥起來,準是你死我活。」

  「不不不,你這話有失偏頗了。」王正南說,「洋人不是不講理,而是不講咱們的理,你只是沒摸清他們的思路,要跟洋人打交道,那就得按照洋人的規矩來辦,到時候你就會發現,他們不求你死我活,只想掙錢,骨子裡都是生意人。」

  「這是咱們的地盤兒,憑啥要聽他們的規矩?」

  「你這叫意氣用事,不成熟,你要想放開眼界,廣交人脈,那就得見什麼人、說什麼話,較真認死理沒用,重要的是結果,方式可以靈活點,你看咱們現在不也改成握手了麼?」

  「那你的意思是,嫂子剛才說錯了?」

  「嘿,你還給我扣上帽子了!」王正南連忙解釋道,「我是想說,洋人不能一概而論,僅就我個人的經驗來說,西洋那幫人,腦子裡最重要的就是兩件事:掙錢和傳教!不過,毛子和鬼子例外,他們離咱太近了,腦子裡的想法就多!」

  「那不就結了,你跟我爭什麼呢?」李正西莫名其妙。

  王正南說:「我是不同意你剛才的說法,你不能把所有洋人都當成敵人,而是應該利用他們之間的關係,保全自身。這麼跟你說吧,小河沿兒的李三爺,鬼子要想殺你,連眼睛都不帶眨的;可英國洋行的李經理,大買辦,鬼子要想殺你,他不得掂量掂量?」

  說著,他將目光轉向大嫂:「嫂子,我跟你想的一樣,江家在工會的地位不容撼動,但與此同時,咱們也得把住其他洋人的關係,那個詞兒叫什麼來著……反正就是各取所需,這種需求越緊密,咱們應對突發狀況的餘地也就越多。」

  「有道理!」胡小妍點了點頭,「而且,你剛才說的也沒錯,江家現在不比以往,有些生意,也的確應該讓一讓,倒不是嫌錢多心裡慌,而是有些事兒,實在有損江家的臉面,蠅頭微利,得不償失。」

  「嫂子——」

  李正西有點坐不住了,但他的話還未說完,就立刻被胡小妍抬手打斷。

  「比方說,奉天有幾條小型商店街,店鋪買不起咱家的水火險,咱就別再去收保護費了,總共沒多少錢,反倒顯得江家檔次低了,這部分生意可以讓,咱們不跟線上的合字爭了。」

  薛應清和王正南紛紛表示贊同。

  「不過——」胡小妍接著說,「小河沿兒擺地的生意不能讓。」

  聽了這話,李正西總算是鬆了口氣。

  王正南卻有些不解,忙問:「嫂子,為啥呀?咱從那些撂地賣藝的人手裡,真就摳不出來多少錢!」

  「二哥,不管錢多錢少,這也是我手底下那幫弟兄的營生,你別總想著拿我這邊開刀行不行啊?」李正西很是不滿。

  「我沒說要拿你開刀,而是在為江家考慮,實在不行,我再幫你給他們想其他出路不就完了?」

  胡小妍抬手打斷哥倆的爭吵,說:「我從來就沒指望在這行當里掙錢,江家不差這筆錢,差的是那些平地摳餅的藝人。他們那些人,天南海北,從哪來的都有,一路上行走江湖,道聽途說,見多識廣,這是重要的情報來源,所以不能讓給別人。不過,薛掌柜說的也沒錯,咱們應該儘量緩和一下線上的關係……」

  她看向李正西,接著吩咐道:「西風,今後讓你的人少抽兩成,也別再去收保護費了。」

  「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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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以後也不用再往家裡交數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大嫂還是講道理的,李正西自然無話可說。

  況且,江家此番調整,也不只是針對他的堂口,而是叫停所有跌份兒的行當,保護費只是其中之一,還有諸如許多小行市的抽紅,開張大吉的保安費等等。

  叫停這些營收,對江家的影響幾近於無,既能拔高江家的格調,同時又能緩和江家同線上的緊張關係。


  換言之,這些行當本就有點累贅了。

  如果江家願意,當然可以讓得更多,但顯然沒人想要充當活菩薩,所謂的退讓,也就止步於此了。

  「嫂子,那張將軍的委託怎麼辦?」李正西問。

  「不能幫!」胡小妍斷然回絕,「無論說什麼也不能幫,給張效坤包銷煙土,這件事不僅可能陷入黨爭,還會給江家樹敵招災,破壞現有的局面。」

  「陷入黨爭我明白,破壞現有的局面是指……」李正西一時沒能想通。

  「這不明擺著麼!」

  薛應清解釋道:「江家立櫃以來,保險業務始終都是重頭,奉省各大土商想要平安送貨,全都得買江家的運輸險、水火險,這就已經是在抽紅了。你不能既要坐地抽紅,又要親自下場,那別人還有活路麼?」

  「是啊!」王正南也說,「你要這麼搞,相當於逼著各大土商聯手對付咱們,本來好不容易形成的默契和平衡,這下子就全都毀了,別人不說,遼南的佟三爺就不會答應。你想想,佟三爺的土貨,那是從海上運過來的,成本肯定高;張將軍如果偷種煙土,貨源就在綏寧,離咱們這才多遠,成本這麼低,咱在免了自家的運輸險,佟三爺他們拿啥跟咱們競爭?」

  「這麼嚴重!」李正西反應過來,忙點了點頭:「那還真不能幫忙包銷了,百害而無一利啊!」

  「有利,掙錢,能掙不少錢!」王正南說,「張將軍種煙土是為了擴軍,那種植的面積少說也得萬八千畝,光抽傭就能賺翻,但你要這麼幹,就把所有土商都得罪了,以後出門加點小心比較好。」

  「關鍵在於,江家還會因此而失言。」胡小妍正色道,「你們別忘了,『不碰煙土行當,只收貨運保險』,這是當初咱們自己定下的規矩,各大土商才願意主動上交保險,咱們不能為了幫張效坤的忙,自己打自己的臉。」

  此話一出,就連李正西也說:「哥,咱不告密就成,包銷煙土的事兒,還是別管了吧?」

  「對,煙土畢竟不光彩,就算有官府的印花,也免不了遭人口誅筆伐,不利於長久發展吶!」王正南如此表態。

  薛應清乾脆提議道:「不行的話,乾脆把這事兒推給其他土商得了,反正他們也沒這麼多顧慮,有錢賺就成,煙土又不愁銷路,還能爛在手裡不成?」

  幾番爭論下來,眾人也算達成了共識:蠅頭微利,該讓則讓,緩和江湖關係;疏離官府,躲避黨爭,以免泥足深陷;死守工會,利用洋人,確保迴旋餘地。

  大家都很認同,於是便紛紛轉頭看向江連橫,該是他拍板決定的時候了。

  胡小妍憂心忡忡,不由得伸手按住江連橫的胳膊,小聲提醒道:「連橫,別逞仗義。」

  樓上,江雅和承業的嬉鬧聲仍在繼續。

  江連橫靠在椅背上,沉吟許久,終於點了點頭:「那就照你們說的辦吧,張大哥那邊,我會想辦法交代。」

  不知為何,大家仿佛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

  江連橫把打火機揣進兜里,目光掃過眾人,接著說:「關於線上的那些刺頭,對我有不滿的,有怨言的,我只退這一次,再有得寸進尺的,就別再跟我談什麼以和為貴之類的屁話了,我不想聽,以後再有合字挑事兒,誰敢露頭,就插了誰。」

  眾人紛紛點頭。

  「另外,你們仨記得幫我留意一下。」他指了指東南西三人,「我可以不幫張效坤包銷煙土,但我必須要知道,是誰在接手這批貨,萬八千畝的煙土,值不少錢呢!這筆錢,不進我的口袋,就是進別人的口袋,但願是朋友的口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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