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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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香塵自幼習武,內力運轉已是自然而然的事,一時昏過去不過是重創後的一種自我保護罷了。

  因此過了一個時辰左右,韓香塵甦醒了過來。她看見大皇子齊卓恆一臉擔憂與焦急地抱著她,見她醒來就輕聲問她:「香塵,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我們就快到國公府了,你莫急!」

  韓香塵呼吸之間似有阻滯,懶於言語,便微微點了點頭。她又有意識地調息了一下,發現內力運轉到心脈附近時便運轉不動,她心下明白,是被那剛猛詭異的掌法震傷了心脈。

  她掙扎了一下,想從大皇子懷中坐起,卻被感受到她意圖的齊卓恆微微用力,將她阻止:「莫動!加重傷勢就麻煩了!」

  韓香塵胸口仿若壓著重石,悶痛難忍,但自覺無性命之憂,便緩了口氣,問出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殿下,怎會出現於此?」

  齊卓恆伸手輕輕撫開她額前一縷秀髮,說道:「今日是兩位將軍七日祭,一早我便差人尋你,於副統領說你休沐出宮去了,我便猜到你到了這裡。便來了。」

  韓香塵心下感動,雖然齊卓恆寥寥數語,卻飽含著對她的關心與牽掛。從她喪禮結束回來赴任,就一直未與齊卓恆相見,一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對他,二是她怕齊卓恆見了自己又徒添擔憂,擾了他休息。

  「殿下,日後斷不可這樣草率出宮了。」韓香塵輕輕叮囑道。

  「好,日後我不會了。你莫再多言,閉眼休息下,我自會替你料理這些事。」齊卓恆輕輕又摟緊了些,「只是,今日幸虧我來了。」

  韓香塵苦笑了一下,心下也知他說得沒錯。若不是他來,自己未必能安然回得了國公府。而此時,她才仔細琢磨起剛才那三名刺客的武功招式,以及,他們為何刺殺於她?

  思忖再三,竟毫無頭緒,胸口劇痛傳來,又忍不住嘔出血來,自從兩位將軍故去,她心脈患疾一直未能痊癒,如今遭受重創更難以將血液固於胸腹之中。

  大皇子見此情景,慌忙取出隨身的錦帕替她擦拭,心中著實憂慮萬分,又不敢多說什麼,怕更增添韓香塵的傷勢,一臉焦慮之色無可掩蓋。

  韓香塵微微睜開眼,看了看齊卓恆,安慰道:「不用擔心,從後門進府,自會有人接應。」說完就再無氣力,緩緩閉上了雙眼。

  齊卓恆聞言,趕忙命於之歸改道國公府後門,全速奔去。於之歸也差了一個快馬之人先行回府報信。

  行至公府後門,沐蘭與兩名穿黑色勁裝且蒙著面的女子,已恭候多時。見大皇子車馬一到,兩名黑衣女子,迅速從齊卓恆懷中接過韓香塵,直奔府中而去。

  沐蘭則雖臉上著有淚痕,卻依著禮法規矩將大皇子一行人引入府中,命人速速關好大門,竟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沐蘭對大皇子深施一禮後,輕輕說道:「煩請大皇子隨奴婢前來,其他人員馬匹,自有小廝們伺候著,殿下無需惦記。」

  齊卓恆點了點頭,跟隨沐蘭拐入府邸一處幽深之處。

  此處院落似乎以奇門遁甲之卦布置,曲徑通幽,看似尋常的石板路,實則暗合八卦方位,每一步踏去,都仿佛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腳下流轉。

  七拐八拐的齊卓恆眼中赫然出現一間四面環水的質樸竹室,想要進入竹室卻無路亦無橋。

  他正納悶,只見沐蘭腳下以某種規律輕點了石板幾下,水面下竟浮現出一排青石板,形成通路,沐蘭輕施一禮,言道:「殿下,請!」遂頭前引路。

  齊卓恆走進竹室,只見竹室門上懸掛一匾額,上寫四字:竹聽百花。門框左右各掛有八字寬對,上聯寫:咬定青山傲雪不屈;下聯書:爭鳴鬥豔虛懷若谷。

  字體雖俊秀飄逸,但每一筆的筆畫中隱有萬千氣勢流出,齊卓恆識得,此乃韓香塵親手所寫。他微微琢磨了下這些字,心中似有所得。

  待進入竹室,只見房中不僅剛才那兩名黑衣女子垂首立於旁邊,卻目露關心焦急之色。更有一名身穿紫色長裙,雖也蒙面但身形婀娜多姿,眉眼處的妝容妖艷至極的女子,俯於床榻前給韓香塵診脈。

  見沐蘭引著齊卓恆進來,用一種幽魅又帶著蠱惑的聲音,夾著一絲甜膩尾音,說道:「呦,怎麼帶個無關男子來了?竟還如此英俊,只是……」她撇了一眼齊卓恆,「病得不輕呢!」

  沐蘭緊張地看了一眼齊卓恆,趕緊打斷道:「休要無禮,這是大皇子!乃是小……小公爺的救命之人。你若再亂說,看小公爺治不治你罪!」又趕緊轉向齊卓恆,深深施了一禮道:「江湖中人不懂規矩,請殿下莫怪!」


  齊卓恆擺了擺手:「無妨,請問香……韓統領傷勢如何?」

  「自然是很重了!殿下看不出來嗎?」那妖艷女子咯咯笑了一聲,用那蠱惑又甜膩聲音繼續道:「不過,有我在,不必擔心就是了。」

  旁邊幾人聞言都暗暗鬆了口氣,既然這女子說不用擔心,那她自然是有萬全之法醫治了。

  只見那女子,給沐蘭使了個眼色,沐蘭立刻走上近前,扶著韓香塵靠坐在自己身上。那女子出指如風,瞬間點了她周身多處穴道,最後化指為掌,拍向韓香塵胸口膻中穴。韓香塵立刻噴出一口黑血,人卻悠悠醒轉。

  齊卓恆看得心驚膽寒,但又看韓香塵醒轉過來,氣息也穩了許多,心中登時明白那女子所做為何。

  「好啦,掌毒已清,門主可自行運功調理,我去取了藥來,服個月余便可痊癒。」那女子又咯咯笑了起來,打趣道,「能傷門主如此之重的人,江湖上怕也沒幾個,要我說,定是門主托大輕敵之故。這下,你可老實些日子罷。」

  韓香塵皺了皺眉頭呵斥道:「偏你話多!」不過心中明白這女子所言不錯,「你且去取藥,別在這裡聒噪惹人心煩!」

  那女子又是一陣咯咯的笑,轉身離開,行至大皇子身前,忽然收起了笑容,仔細打量了一番,卻未說什麼。

  韓香塵見她如此,慌忙問道:「大皇子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齊卓恆卻淡然一笑,讓過那女子,來至韓香塵臥榻前坐下,伸手撫過她額前碎發輕聲道:「莫要掛記這些,你沒事才是。」

  那紫衣女子又笑道:「殿下所言極是,某些人總是搞不清狀況呢!」說完笑著走了出去,出去後卻立刻收了笑意,邊去往它處取藥,邊皺眉沉思起來。

  韓香塵哼了一聲:「就她敢如此造次,平日該嚴加管教才是!」說完心口一痛,又皺了皺眉頭。

  「你看你,何苦此時動氣?」齊卓恆擔憂地看著她,「她不過是性子如此,我瞧著還覺有趣。」

  韓香塵抬眼看著他:「殿下看誰都有趣,都好呢!」

  沐蘭看韓香塵暫且無事,便起身對大皇子和韓香塵躬身施禮道:「奴婢去妖醫那邊看看情況,殿下陪我們小公爺一會兒,奴婢去去就來。」

  齊卓恆微微點頭,溫和地對她言道:「你且去,這裡有我。」

  「且慢。」韓香塵叫住沐蘭,「大皇子一路奔波至此,你先去取些茶水點心來,怎的你也沒了規矩不成?」

  沐蘭連連答應著去了。

  韓香塵又對兩名黑衣女子吩咐道:「梅蘭菊蘭追歹人而去,一直未歸,恐有危險,你們叫上些人手速速尋她們二人回來!若有線索,一併帶回,但切忌不可戀戰!」

  兩人答應著便迅速出去了。

  齊卓恆看韓香塵氣力不濟,雖心中有無數疑問,卻只是起身坐到她身後,將她攬入懷中靠著自己,輕聲道:「你且歇歇吧,受此重傷也不見你多老實。」

  韓香塵想起剛才妖醫也曾這樣說過,便不服地說道:「殿下果然是好學之人,學壞也如此之快!」

  齊卓恆苦笑道:「我只覺自己不夠壞,偏要守著宮中規矩,一直沒有宣召見你,差點追悔莫及。」

  韓香塵靠在他懷中,心下感動:「殿下這麼說,倒叫香塵自責了。我是怕見了,你要說我,便一直未敢露面。」

  「說你?為何說你?」齊卓恆笑了笑,依然溫和地言道,「你忠於職守,又替我約束宮人,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恩威並施嘛,殿下又不肯,香塵只好代勞一些,雖不解決實質,總好過讓他們可隨意輕怠於你!」

  說話間,沐蘭端著茶水點心,又拿了換洗新衣,道了聲打擾便進來了,將茶點放於屋內另一側的茶桌上,躬身施禮道:「煩請殿下此處休息用些茶水,奴婢給小公爺更衣。」

  齊卓恆聞聽此言,便起身走至茶桌旁坐下,自行用茶。沐蘭又施一禮,旋轉了一下竹室門旁擺放的一個盆景的方向,機關聲響起,竹室被從兩側出現的,繡有繁花圖案的幔簾阻隔,一分為二。

  大皇子見此情景心中暗暗稱奇,這護國公府中竟隱藏著如此精妙之所在,倒是他之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透過幔簾,人影綽綽中沐蘭已經幫韓香塵換下了滿是血污之衣,換上一件湖藍色的錦緞長袍。那長袍上用金銀線繡著精緻的竹紋圖案,在光線中若隱若現,仿佛竹林在風中輕輕搖曳,泛起層層碧浪流光。


  沐蘭又從旁邊的妝奩中取出梳子,摘下韓香塵的發冠與髮簪,一襲如墨般長發便散了下來,沐蘭輕輕幫她梳理已畢,又取過一旁的溫熱濕布,替她擦拭乾淨,方才起身去外間請齊卓恆。

  「殿下久等,小公爺梳洗已畢,妖醫那邊不需奴婢,奴婢就在門外伺候,有事隨時喚奴婢就是了。」

  齊卓恆點了點頭,沐蘭挑開了幔簾,恭請他進去後,復又放下幔簾,關門出去了。

  齊卓恆見梳洗更衣後的韓香塵面容依舊蒼白,唇色微微發青,卻依舊難掩那絕世的風姿,雙眸低垂,長睫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齊卓恆不禁有些愣住了,心中一縷自己也不太懂的情愫湧上。

  見她轉頭看向自己,略有些尷尬忙轉移話題:「你手中拿的是什麼?」

  韓香塵微微笑了笑,遞給他看。

  齊卓恆坐在她身旁,接過,只見是自己的金花箋,寫著那首《蝶戀花》,只是此時因被掌法所擊,有些已然破損,不禁愕然:「此物如何你拿去了?怪不得我一直尋不到,還以為被宮人不慎丟了。」

  韓香塵輕聲嘆道:「是四皇子帶來給我的。如今卻被我弄破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悲傷。

  齊卓恆莞爾一笑,又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你若喜歡,我再寫一份給你就是了,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韓香塵眼神一亮,看著他說:「殿下願意?」

  「自然是願意的。明日我寫了,差人送過來就是了。」

  韓香塵想了想,不無擔心地道:「還是我著人去殿下處取吧。我受傷之事還請殿下暫時保密,莫要聲張,恐有其它變故。」

  「到底因何如此?近一月來,你日夜不倦地巡查,總是有緣故,不妨說來聽聽,或我也可幫你分擔一二。」

  韓香塵默然不語,她不想用這些事去煩擾齊卓恆,恐他過於操勞反而對病體恢復有礙。

  「怎麼連我也要瞞著嗎?你都肯將你江湖身份給我知道,和我有關之事卻不肯了?」齊卓恆見她似有不想說之意,便又追問道。

  「不是的!我……」韓香塵怕齊卓恆是在怪她有所遲疑,趕忙否認,心下一急又引動了重傷之處,痛得捂住心口處,身體顫抖氣喘連連。

  「莫要心急,不說就不說罷,先養傷才是要緊,是我不該此時問你這些。你且先休息,我也該回宮了,太晚回去,也不好矇混。」齊卓恆心裡十分歉然,忙伸手撫住她心口,沒想入手處竟十分之柔軟,登時大驚失色,瞬間將手收了回來,站起身來盯著她,震驚而難以置信,「這……你……你竟然……」

  韓香塵也又驚又羞又惶恐,五味雜陳,她顧不得傷勢,強忍劇痛,迅速滾下臥榻,順勢跪在齊卓恆面前,磕頭跪拜道:「我……臣罪該萬死!臣……」剛要繼續說,一口鮮血噴出,再無力支持跪拜的姿勢,便向地上癱軟下去。

  齊卓恆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她滑落的身形,緊緊抱在懷裡,趕緊喊道:「來人!」說完自己也不斷咳嗽起來。

  話音剛落,沐蘭推門而入,但一道紫色身影閃現進來得更快,忙拉起韓香塵的手腕,三指搭上她的脈關處。

  片刻後,她眉頭舒展,把韓香塵從齊卓恆處接過來抱回到臥榻之上,讓她躺好。同時,沐蘭也趕忙扶起齊卓恆坐在臥榻旁的,緊張又關心地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您和我家小……小公爺吵架了嗎?」

  齊卓恆微微搖了搖頭,卻不知

  該如何回答,這份震驚實在是過於巨大了,使得素來持重穩妥,處事從容不驚的他,也方寸大亂。

  但他心中對韓香塵的關心卻絲毫未減,努力平息了一下咳嗽以後問道:「韓……韓統領,可還好?」

  只聽那個蠱惑甜膩的聲音響起:「倒沒什麼了不得的事,不過是多費些手段罷了。」言畢取了隨身的銀針,在韓香塵幾處大穴上施為起來。

  銀針在她手中閃爍著冰冷的光,隨著精準的刺入,韓香塵的眉頭微微顫動,似在忍受巨大苦楚。看得齊卓恆心跳加速,手心裡全是冷汗。

  片刻後,韓香塵表情恢復了平靜悠悠醒轉。妖醫見狀收了銀針,輕輕擦拭了下,又收入懷中,又拿出羊脂玉瓶,倒出一粒丹藥,遞到韓香塵嘴邊,說道:「吃了吧,下次再這樣可別怪我救不得你了哦。」

  齊卓恆心裡一緊,忙問道:「要不要緊?」

  看韓香塵吃了丹藥,那妖醫心中本就是是有些生氣,此時聽齊卓恆這麼問,便拖著甜膩尾音說道:「殿下這會兒知道著急了?剛才是幹了什麼呢?」


  「住口!」韓香塵厲聲說道,雖然沒什麼力氣,卻威嚴無比。

  妖醫立刻收了散漫姿態,對著韓香塵深施一禮道:「屬下知錯,門主別跟屬下生氣。再加重傷勢,屬下可沒法跟眾姐妹交代了呢!」

  韓香塵示意她把自己扶起來,又對她道:「去給殿下道歉!」

  妖醫趕緊走到齊卓恆面前,款款下跪說道:「殿下,是草民不懂規矩,冒犯了殿下。草民領罪,請殿下責罰!」

  齊卓恆溫和地看著她說:「起來吧,無妨,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門主您看,殿下這麼寬厚仁慈,沒怪屬下,您也別怪屬下了嘛!」她拉著韓香塵的手,那甜膩的語氣又回來了。

  韓香塵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道:「若有再犯,打斷你的腿,逐出門去!」

  妖醫一聽趕忙跪下磕頭道:「門主,打斷腿行,千萬別逐我出去,屬下知錯了!」

  韓香塵看向齊卓恆,看他的臉色,判斷他是否原諒了妖醫。

  眼神對視時,剛才那一幕又出現在兩人眼前,韓香塵紅了臉,齊卓恆顯然也是尷尬至極,可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好別開了目光。

  妖醫頭磕在地上半晌,見沒人理她,便自己抬了起來,看了看他們兩個,又看了看同樣一臉困惑的沐蘭,忽然想到了什麼,咯咯一笑:「沐蘭妹妹,隨我去取藥過來吧,怕煎得時間太久反而壞了藥性。」

  說完拉著沐蘭就出了竹室,沐蘭還想掙扎一下留下,妖醫附在她耳邊說道:「讓他們自己待會兒。」沐蘭聽她這樣說,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看,還是強扭不過,被拖著走了。

  竹室內靜謐得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是齊卓恆溫柔地聲音響起:「怪不得你的婢女叫沐蘭,原來謎底竟在謎面上。」

  韓香塵原本紅著的臉,霎時又蒼白如雪,她愣愣地看著齊卓恆,不知怎的,眼淚竟流了下來。

  齊卓恆見狀,走到她近前坐下,輕輕用手拭去她的淚,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你,受苦了。」

  韓香塵驚訝地看著他,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包容、理解和疼惜,她戰戰巍巍地問道:「你竟不怪我?」

  齊卓恆搖了搖頭,輕輕把她攬入懷中,撫摸著她的秀髮,用低沉又柔和的聲音說道:「我只怪沒有早些發現,還以為自己有了斷袖之好呢。」他看了看懷中的人,輕輕嘆了口氣,「日後,我幫你分擔,不叫你一個人背負這老些也就是了。」

  韓香塵心中一陣暖意流過,靜靜抱住了齊卓恆,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有詩曰:

  眉如墨畫情含韻,目似星沉意有溫。

  笑語輕柔憐弱草,幽懷錦繡護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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