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九十九章 是誰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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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55章 是誰吃虧

  世間之事,變幻莫測,從無所謂之絕對,無絕對之得、亦無絕對之失,大抵是失之於東隅、而收之於桑榆而已,得失之間,從來未有一個絕對的論斷。

  得罪人的事沒人願意干,但若是得罪人之後有所收穫,且權衡之後利大於弊,那就有人願意幹了。

  ……

  郭廣敬沒有在刺史府召見世家門閥,而是禮賢下士,翌日清早穿著一身常服、帶著兩個僕從,拎著幾樣簡單的禮品,出了刺史府,負手在街上信步而行,去了城門內側蕭瑀的住處。

  不過幾間尋常房舍而已,內里卻裝飾奢華,處處可見豪門世家之底蘊。

  蕭瑀對郭廣敬登門拜訪有些措手不及,這位涼州刺史整日裡窩在刺史府,對於政務並無熱衷,更多研習書法、著作書籍,頗似一位學者而非封疆大吏。

  今日怎地忽然出府,且毫無預兆的前來拜訪?

  將人迎入宅中,對坐於書房,敞開的窗戶外是一片栽植了花樹的庭院,陽光融融、草木欣欣、茶香氤氳。

  「此茶乃今年清明前所摘之上品,因今年錢塘一帶氣溫略低,故而產量稀少,極為珍貴,老夫也僅只是得了半斤,平日不舍飲用,今日貴客登門,以之饗客。」

  郭廣敬看著白瓷茶杯之中翠綠清澈、油潤澄亮的茶湯,嗅著淡雅如蘭的香氣,讚嘆道:「據說明前之茶已經成為貢品,流入民間極其稀少,宋國公不愧是江南巨擘,想來天下間能以此茶待客者,寥寥無幾啊,在下深感榮幸。」

  輕呷一口茶湯,香氣清高、略有回甘,自是不吝讚賞。

  兩人皆學識淵博、清高自持,乃天下有名之文士,喝著茶水、暢談一番閒話,極為投契,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郭廣敬性格直爽,寒暄一陣,便開口直言:「在下冒昧登門,實是有一樁無比緊要之事,要聽取宋國公之意見。」

  蕭瑀奇道:「刺史牧守一方、聲威赫赫,有什麼事需要老夫效力?」

  「宋國公客氣了,只是這件事既干係重大,又有些難以啟齒……」

  「哈哈,如此說來是與老夫有關了?不妨說來聽聽,好辦咱這就辦,難辦咱想辦法辦,若是不能辦,那老夫也愛莫能助了。」

  聽著蕭瑀推脫之言,郭廣敬不以為意,遂將程咬金與牛進達要求「割地」一事說了,其威嚇脅迫之意更不隱瞞。

  末了,喟然嘆氣道:「我這個涼州刺史本應照顧轄地之內一切利益,更何況世家門閥在涼州投入如此巨大,給本地百姓也帶來諸多機會,可我也不過區區一個刺史而已,官印管不了軍隊,更管不了一位國公、一位郡公,如之奈何?」

  蕭瑀捋著鬍鬚,沉吟不語,他是真的震驚了。

  程咬金居然這般無恥?

  世家門閥前來涼州種植棉花,付出了極大代價。涼州之地自南北朝以來少有戰亂,隋唐兩代發展快速,局勢穩定、財富匯聚,所以轄內田地皆有主之物,且涼州本地豪強也不是吃素的,想要巧取豪奪那一套並不適用。

  就只能開墾那些無主荒地。

  所幸涼州雖然炎熱,但水系縱橫、灌溉便利,棉花對於土壤之要求也不高……

  那些荒地之前涼州豪強為何不去開墾?因為墾荒的代價太大,僱傭人力、牲畜、車輛,人吃馬嚼都要兼顧,還要興修水渠、平整土地,一樁樁一件件,迭加在一處便是一筆天文數字的開銷。

  可現在程咬金一文不出便要將世家門閥已經種植完畢、長勢良好的棉田據為己有,這是何等厚顏無恥?

  簡直豈有此理!

  但震怒之餘,卻也不得不考慮程咬金之要求。

  因為這廝的威嚇的確正中要害……

  當下涼州之軍事分為兩股,一股是駐紮姑臧的左武衛及駐紮番和的右驍衛,一股是涼州刺史府下轄的州兵、府兵。州兵暫且不提,質量著實堪憂,即便刺史府的府兵與左武衛的府兵皆為府兵,卻也不同,一者常年耕作,冬季或者農忙之時由刺史府的司馬組織訓練,一者大半年時間待在軍中,經受最嚴格的軍訓,戰鬥力不可同日而語。

  一旦當真有「安氏餘孽」搗亂破壞,而左武衛、右驍衛視如不見、坐視不理,僅憑刺史府的州兵、府兵是極難維持治安的,因為安氏駐守涼州已久,與刺史府、各級衙門之間勾連甚深,那些州兵、府兵甚至就是他們的一份子。

  兩股軍事力量,一股參與破壞、一股隔岸觀火……

  整個涼州都得大亂。

  至於「安氏餘孽」會否真的搗亂破壞,蕭瑀覺得只要拒絕程咬金,那是一定會發生的。

  誰也不知道「安氏餘孽」到底是誰,只要說是「安氏餘孽」,那就只能是……

  蕭瑀說不出拒絕的話,但也不能當場答應:「茲事體大,老夫自己做不得主,還需與諸多世家門閥一併商議,有了決策之後再行通知。」

  郭廣敬很是善解人意,頷首道:「正該如此!」

  但旋即提醒道:「但最好還是快一些,一旦盧國公、琅琊郡公心生不滿,對軍隊約束不力,那些潛藏起來的『安氏餘孽』或許就會跳出來,萬一造成什麼損失,不僅我這個刺史罪責難逃,作為世家門閥在涼州看顧產業的宋國公您怕是也不好交待啊。」

  蕭瑀:「……」

  官場真就是個大醬缸,連郭廣敬這等溫文爾雅、學識淵博之人,都被浸染得黑了心肝。

  郭廣敬面容嚴肅,語氣低沉:「尤為重要的是,涼州不僅扼守西域之咽喉,更是支援吐蕃之要道。當下,論欽陵在邏些城下與松贊干布對峙,吐蕃各部紛紛站隊,大戰一觸即發,而論欽陵之所以能夠擁有如此聲勢,皆賴大唐之支援,如果涼州生變、局勢不穩,影響到支援論欽陵之糧秣、軍械,導致吐蕃占據出現不利於大唐之變化,這是本官絕對不容許發生的。」

  蕭瑀頭痛無比。

  他已經明白了郭廣敬的立場,世家門閥害怕涼州生亂,影響到投入巨大的棉田,而郭廣敬身為涼州刺史,不僅肩負牧守一方、保境安民之職責,更有威懾吐蕃、撫遠西域之重任,相比於世家門閥,郭廣敬更不可能坐視涼州生亂。

  所以程咬金之威嚇不僅刺中世家門閥之要害,更直接捏住了郭廣敬的命門。

  深吸一口氣,蕭瑀沒再猶豫,當機立斷:「既然郭刺史這麼說,老夫又豈能不顧全大局?老夫這就做主,劃出緊靠水渠的一萬畝棉田,贈予程咬金。」

  郭廣敬失笑:「既然退讓,那就乾脆退避三舍,讓旁人無話可說,只退半步,除去讓人嗤笑小肚雞腸之外,又有何用?」

  蕭瑀目光灼灼:「郭刺史這是幫著程咬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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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程咬金出面,或可說是形勢所逼、無可奈何,但是為程咬金說話、爭取利益,那就是雙方已經站在同一陣營,世家門閥在涼州之勢力將會極大削弱,往後甚至處處受制。

  局勢天壤之別。

  郭廣敬搖頭否認:「我是涼州刺史,我只站在涼州刺史的立場,只為涼州之利益。」

  蕭瑀沉吟少頃,道:「三萬畝,不能再多,否則我無法對其餘各家交待。」

  郭廣敬無奈:「宋國公覺得盧國公會否滿意?」

  蕭瑀怒極,長須無風自動:「我蕭瑀何須在乎他程咬金是否滿意?」

  郭廣敬很有耐心,勸慰道:「我知宋國公難做,但此事還可從另外一個方面去想,盧國公未曾擁有棉田之前,這些棉田好壞與否與他無關,即便出事他也大可坐視不理,可等到他擁有了棉田,就與世家門閥站在同一立場,肯定對棉田無比上心。坐擁數萬大軍,要人有人、要馬有馬,且膽大心細,定能維護棉田周全,付出一些棉田而將其拉入伙中,怎麼都是賺的。」

  蕭瑀氣急反笑:「如此,我莫不是還要謝謝他?」

  「謝倒不必,但合則兩利之事,當予以考慮。」

  「程咬金這無恥狗賊!」

  憤然罵了一句,蕭瑀深吸一口氣:「五萬畝,再多一分都無可能!涼州也好、河西也罷,大不了老夫帶著世家門閥各回各家,所有投入便丟在此地,咱們賠得起!」

  郭廣敬攤手:「這話也就是當著下官說說,聽過便罷,若是讓盧國公知曉,怕是馬上敲鑼打鼓恭送您回家,回頭便跑馬圈地,將這些棉田盡數霸占了去。」

  蕭瑀:「……」

  都給氣糊塗了。

  冷靜下來想一想,程咬金憑白得了棉田,郭廣敬穩住了左武衛、右驍衛,涼州安全無虞……似乎只有自己這邊吃了虧?

  ……

  郭廣敬覺得五萬畝已經很不錯了,世家門閥投入無數財力物力,也不過才開墾、種植了三十餘萬畝棉田,程咬金總不能一下子割走人家十萬畝吧?

  那不是割地,那是割肉。

  談判總是要在一個合理的範圍之內,否則官司打到長安,理虧的終究是程咬金……

  蕭瑀喝了口茶水順順氣,乾脆不理這茬,而是問道:「吐蕃那邊戰況如何?去年冬天論欽陵便突進至邏些城下,僵持一冬,怕是雙方都受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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