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傻孩子
「他們都挺怕死的。」
名為弗拉梅爾的中年人對著奈文摩爾笑道，「教他們製作替身，是鍊金術士和術士們的一大資金收入。」
「我也是你們製造的？」奈文摩爾挑了挑眉。
弗拉梅爾兩手一攤：「當然不可能了，製造的身體都是未來有可能用到的，讓另外的人幫你製作，你就不怕死了之後想要重生時，一切都被這個人給掌握麼？」
製作身體，烙印符文這種事情，從來不能假於人手，甚至不能夠被其他人知道。
哪怕他是你的血親摯友，也千萬不要用完全虛弱但卻掌握了諸多秘密和財富的自己去考驗他們的底線。
你可以相信他們，但你明知道這種情況會讓他們動搖還是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是在考驗他們的人性了。
如果真的把他們當作朋友，反而不應該去做這種事情。
這不是信任，而是考驗。
「很多人都會有這樣的手段？」奈文摩爾牙齒一酸，忍不住有些頭大。
按照弗拉梅爾的描述，製作替身傀儡的手段在主世界十分流行。
如果有羅德里格這種通過血裔來直接製作替身的情況並不是少數案例，那麼主世界的殘忍，奈文摩爾也有了大概的猜測。
玩的這麼狠辣啊。
「很多人都會。」年老的鍊金術士接過了話，「但一般來說，沒有人會真的用這種手段。」
「借體重生是有代價的，和教廷的復活術一樣，重獲新生的人們將會支付某種代價來為他們的死亡買單。」鍊金術士慢悠悠地說道，「這份代價慘痛到了他們不願意付出的程度。」
「更何況，也不是所有的替身手段都能夠成功。」
「你扔出去放養的身體，一旦他的實力和你相差無幾，並且真的進行了某種防備，那麼即使你提前種下了符文和契約，最後也還是會被反噬。」
「你應該知道這種情況的，」他說，「契約有效與否，取決於你能否讓違背契約的人付出代價，而不是契約本身。」
理論上說是沒有無法背叛的契約的。
任何一種契約的約束力，無非是監管者，契約的雙方這三個個體共同構建起來的。
以羅馬城的一筆交易為例，你在羅馬開了一家商鋪，監管者就是教廷。
你在自己的店鋪之中和一個人達成了一筆教廷允許的交易，如何保證這筆契約不會出現問題？
教廷的鐵拳是其中之一，而你能夠讓交易對象不敢違背契約，這是約束力之二。
奈文摩爾點了點頭。
在穿越之前，奈文摩爾看的番劇之中契約通常作為一種絕對約束手段的形式出現。
你和一個人簽訂了契約，而任何人違背了契約，就會直接受到某種懲戒，哪怕你完全不知道。
但穿越之後奈文摩爾發現主世界沒有這種規則。
簡單來說，一份契約無非是你、合作對象，合作的規則、監管者。
像是那種魔法契約，哪怕你不知情但只要對方違背了契約立刻就要付出代價，這肯定不是你能做的事情，那這麼做的人就是監管者了。
但是·······憑什麼呢？
奈文摩爾逐漸明白【哪怕你不知道但對方違背了契約就要付出代價】的含義，所以他更加清楚魔法契約是不可能存在的。
這意味著有一個人無時無刻不在監管契約的雙方，它還有一個判定機制，同時還有施予懲罰的能力。
這種人我們通常稱之為——神明。
除了神明，就算是窺視命運的神術都不可能無時無刻監督一個人的所有命令和行為。
更何況，你在窺視的同時，也會有人想辦法遮掩。
不光是做不到，代價也大到了沒有必要。
假設契約的監管者是教皇國，你給教皇國什麼籌碼了，值得他幫助你無時無刻不在監督契約對象的行為，並且隨時去懲戒對方，維護你的契約的神聖性？
你賣了兩枚寶石，對方說回家取錢你也簽訂了契約就放他離開了，然後對方直接跑路了沒有按照契約給你錢，這種事情你上報之後教廷按照契約審核就是了。
難道你還指望對方只是有了跑路的心思，但你自己都不知道對方跑路的情況下，教廷已經抓住了對方並且拷打了一頓，把金幣送到你的手上？
不是做不到的問題，就是······你這一筆生意給教廷幾個錢啊，讓大家這麼幹活？
教廷監管的契約太多了，就算是教皇國，也不可能監管每一筆契約的實際動向。
來了誤差你就上報，我們審核一下準備鐵拳就是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被人耍了，教廷還能怎麼辦？
當然是無事發生歲月靜好了。
根本就不值得！
如果是神明······神明倒是有這種能力，但神明憑什麼給你的交易做擔保？
這是主世界的特殊之處，這裡沒有什麼交易之神、契約之神之類閒的發慌天天觀察合作、交易和契約之類的神明。
契約沒有保障，你違背了就違背了，如果對方無法打動監管者，同時又無力讓你付出代價，那你就沒有違背契約。
奈文摩爾期待過魔法契約，最後發現根本沒有用處。
術士和惡魔簽訂的契約完全是基於術士本人的拳頭，你釣到了惡魔把他毒打一頓，然後它怕死了，所以願意當你的狗去咬你的敵人。
契約的強制性完全基於你能夠強行把它召喚過來，然後直接打他一頓。
但要是拳頭不硬了，惡魔第一個順著契約過來吃掉你。
而所謂的【魔鬼用契約勾引人類墮落，奪走人們的靈魂】，其實就是利用契約上的魔力波動作為坐標點降臨，然後一拳打死你，奪走你的靈魂。
也沒什麼問題，確實是這個描述。
而如果它打不死你，你就可以和它做一筆生意了。
正常人進不去無底深淵，但無底深淵的鍊金素材十分珍貴。
珍貴就意味著利潤豐厚，利潤豐厚自然有人想去做。
不過魔能的時代發展到了今天，這種利用惡魔賺錢的生意早就被人拿下了。
奈文摩爾第一次認識到所謂的【用靈魂做籌碼，讓人墮落的惡魔契約】其實就是這種東西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契約有任何的期待。
簡單來說，契約的要素僅此而已，根本不可能有那種無條件監管契約雙方是否遵守契約的情況。
這需要的能量級太高了，即使你打算監管所有的契約，你又要從中獲得什麼樣的能量，才能夠支撐你對契約的監管呢？
失去了這種預期之中本應該存在的好用的魔法契約，對世界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如果真的有這種契約，你就可以輕易地相信一個陌生人的好意，相信和平的到來。
但沒有。
沒有這種強而有力的約束，魔法世界的契約和現實的契約其實沒有什麼區別。
並不是所有的契約都值得實現，維繫契約的根本並不是對方的高道德，而是雙方是否擁有傷害到對方的力量。
你能夠讓違背約定的人付出代價，這樣你才能夠期待契約一定會被遵守。
如果你只是期待對方高道德，把希望託付在對方「我不能這麼做」「我不願意這麼做」上，那也只能期待你遇到這樣的人了。
魔法契約的本質是一種穩定的秩序，如果沒有這種東西，真實情況其實和現實世界相差無幾。
【不過是出現了魔法的現實世界而已。】
考慮到魔法帶來的高破壞力，這個世界的基本情況甚至會更加糟糕。
這是個階級已經穩固，秩序依託強權的世界。
奈文摩爾搖了搖頭，將這個不該由自己去思考的問題按下。
秩序、階級，這並不是他這個段位的應該考慮的事情。
他應該考慮生存和成長，以及如何更進一步。
「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你想要的契約。」
「真正能夠用文字去承載約束力的東西並不是沒有，比如教廷的【彌賽亞盟約】，世界樹的樹葉······這些是神明欽賜的東西。」
羅德里格並沒有使用特殊的神術。
作為教皇，他總要給依附自己的特殊人才足夠尊重。
他可以不考慮奈文摩爾的想法，但不能在這位年老的鍊金術士面前如此不講道理。
教廷首席鍊金術士，阿爾伯特。
如果鍊金術有一個國王，那麼這個時代的鍊金術之王，只能是阿爾伯特。
他和那些古老時代流傳的偉大鍊金術士唯一的差別就是對方比他的運氣更好，誕生在了一個魔能洶湧，珍貴素材遍地的時代。
於是他們抓住機會，把自己刻在了鍊金術的史書上。
「神明錨定了世界的規則，祂們能夠永久的影響規則。」阿爾伯特微笑著道，「在然後，就是站在人間頂點的半神。」
祂們能夠短暫的影響規則，半神們遺留下來的東西，確實能夠承載約束的力量。
「半神們已經在命運之中留下了倒影，某些承載了祂們力量的東西，也可以作為契約的載體。」
「但每一次啟動契約，倒影就會越發的虛弱，直到最後徹底從命運之中消失。」
奈文摩爾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如果我違背了約定，祂就會順著契約過來打我是嗎？」
「那我可以提前設伏，故意違背約定來捕捉半神的力量麼？」
順著網線就找上門來了？
那還是挺有趣的嗷。
這也沒有任何超出預期的地方，維護契約的還是拳頭。
「你不是第一個想要捕捉半神力量的人。」阿爾伯特並不意外。
很多人都會這麼想，貪婪也好，單純想要違背約定也好，總之提前做準備總不會錯。
「當然可以。」
老人肯定了奈文摩爾的說法，「捕捉到了半神的力量，確實能夠帶來不菲的好處。」
然而奈文摩爾並不心動。
如果這件事情是可以做到的，沒道理黃金時代的半神們沒有做出任何的反制手段。
「但享受好處的人是誰？」
奈文摩爾無動於衷，「做事情的人從來都不一定能夠得到最大的好處，這種事情我還是知道的。」
你做成了一件事情，但通常來說，享受最大利益的通常不會是做事情的那個人，而是下達命令的那個人。
封建王朝給地主種地的農民，他們能從土裡刨出來幾兩銀子？
銀子就算是在地里，但永遠不會落到農戶手裡。
這種事情奈文摩爾知道，這個已經把環境穩定下來的魔法世界的人，更應該知道。
「您有這種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阿爾伯特理所當然地說道，「一般違背半神契約的都被半神給打死了，但我們可以趁機捕捉這份力量。」
「享受這份成果的人有很多，比如教皇，比如我，不過從來不包括那些犧牲品。」
奈文摩爾神色不變，「這麼說來，老人家不會是犧牲品？」
「曾經是，現在有了一點權力和地位。」阿爾伯特微笑道，「但目前來說，我也還是樞機會議手裡的一枚棋子，他們需要我的技術，而我屈從他們，換取研究的機會。」
「按說他們不會拋棄我，畢竟在鍊金術士這個領域，暫時還沒有人能夠超過我。」
「不過也不一定，畢竟我們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哪怕你有價值，但如果讓你去死的價值能夠超過你的價值，那你還是得去死。」
「哪怕是我。」羅德里格慵懶地說道，「教廷發展到今日，教皇每一代都有，但權力一直都在樞機會議手裡。」
「不過阿爾伯特卿說的道理你也應該能夠明白——價值。」
個體的價值就是他的護身符，你的價值越高，殺死你的成本就越大，這樣你就越不容易死。
但沒有絕對的護身符，因為這個世界的主人是七神而非人類，因為你活著的利益越大，也就意味著對於某些人來說，你的死同樣價值不菲。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他活著的價值越大，作為敵人的我就越希望他死。
「老是被上課啊。」
奈文摩爾內心輕聲呢喃。
主世界的殘酷和冷漠如此直接地呈現在他的面前，奈文摩爾找不到英雄史詩，找不到偉大光輝的一面。
每一個人的行動都是為了利益，每一個人的價值都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唯價值，唯利益。
孩子可以是替身的工具，那麼兄弟姐妹之間大概是個什麼關係，其實也不難猜。
「親情可以維繫的時間是有限的，不談所謂的血緣，父母和孩子的關係，無非就是一筆投資。」
弗拉梅爾的話語帶著譏嘲，「他們投資你，你來日成功了回報他們，僅此而已。」
奈文摩爾無動於衷。
光是這一句話，弗拉梅爾顯然和自己的父母之間有不小的問題。
他的話不能當作參考。
但奈文摩爾也沒辦法反駁。
他的情況阿爾伯特和弗拉梅爾都已經很清楚了，母體······母親未知，父親是羅德里格，出身就是為了來日當個替身。
按照預期的計劃，羅德里格未來會找個機會把他調入教廷任職，利用教廷的資源培養自己這個替身，以待未來用的時候不是發現自己成了乞丐什麼的，這樣還挺尷尬的。
然後他就發現了奈文摩爾有問題，直接扔掉了所謂的原計劃，開始了新的監視工作。
更複雜的情況羅德里格沒有說，他沒有提奈文摩爾的問題，不過就這份出身，奈文摩爾就沒有辦法反駁弗拉梅爾的任何話。
因為他的經歷，就是弗拉梅爾話語最大的證據。
這句話在主世界之中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
傳奇階位的生命有數百年，稍微用點手段，完全有機會期望一下千年這個數字。
千年·······你還能夠對所謂的子嗣有多少的感情？
總有人對時間的力量一無所知，認為自己能夠堅定初心，始終不變。
但如果歷史沒有寫錯的話，僅以大明一朝為例，開國時期的大明勛貴大多數都是草寇出身。
按說他們是最應該和百姓共情的一批人了，然而立國以後，朱老闆還沒有退休，就已經有了【鳳陽本是個好地方】的說法。
時間能夠改變太多人，能夠不為所動的人從來都不多。
時間洶湧而過，能夠剩下的東西本就不多，而親情並不是其中之一。
剩下的無非是家族之間，家長們和孩子們之間的利益。
家長用家族的資源培養孩子，孩子回報家族，家族壯大之後，家長們直接受益，而未來，孩子們也會成為家長。
說到底，家族和所謂的門派之流的也沒有什麼區別，都是一門生意而已。
這是被上課了，也是一種提醒。
不聽話但卻十分天才，這種人必須得死一死啊。
不為我所用，當為我所殺。
「奈文摩爾。」奈文摩爾神色認真地說道，「我有了天父的庇護，按說教皇陛下會履行約定，給予我波爾金的姓氏。」
他沒有拒絕的權力。
得到天父的庇護意味著他是個天才，既然是天才，就必須在樞機會議之中找個大腿作為依靠。
這是阿爾伯特的提醒。
而現在，奈文摩爾坐在教皇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是教皇和他的兩個無敵工具人。
你還能找誰？
別說奈文摩爾在樞機會議之中沒有任何的關係，他就是有，他眼下也必須向教皇效忠。
「這件事情我已經通知過波爾金家族了。」
羅德里格並不意外這個答案，「雖然情況複雜，但你確實可以獲得波爾金的姓氏。」
「榮幸之至。」奈文摩爾話語恭敬。
阿爾伯特等待兩個人的交流。
這麼一說奈文摩爾好像撿了個便宜，他獲得了波爾金的姓氏，然後進而獲得了教皇派的支持。
但任誰都知道，他絕不可能算是個純粹的波爾金人。
十三歲才獲得了姓氏的人，能對家族有多少的忠誠？
不過這也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了，阿爾伯特無意參與進這些大貴族的遊戲裡。
「說點有用的吧。」弗拉梅爾兩手一搓，眼神放光，「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裡，我們已經驗證了你身上的聖印。」
「這是一種名為【聖徒】的職介。」
職介，這倒是沒什麼好描述的，無非是一種驅使力量的道路。
教廷最吃香的當然是牧師和聖騎士，嚴格來說這兩者並沒有絕對的區別，無非是你喜歡衝鋒在前還是單純掛個BUFF而已。
因為大家驅使的都是魔能轉化成的聖光之力，所以通常牧師能用的神術，聖騎士也能用。
所謂的職介，大體上就是一種簡單描述未來方向的選擇。
但如果更進一步，這就不是簡單的選擇了。
「【聖徒】，即被【天父】選中之人。」
「來自天堂的聖光之力直接灌輸在你的身體內部，這種高純度的聖光之力就是你的一切力量根源。」
驅使力量的手段大同小異。
簡而言之，無非就是驅使著聖光、自然之力之類的東西攻擊。
法師的法術，牧師的神術，就是利用各自不同的能量來構建框架，進而爆發力量。
「我們可以簡單地構建一個戰鬥的框架。」
阿爾伯特隨手一揮，幽綠色的能量在空中勾畫。
這是個術士。
「不考慮以少打多的情況，所謂戰鬥，大家比拼的就是這些東西。」
魔能和身體。
但通常來說，魔能強大的就沒有身體疲弱的，身體素質不過關，也撐不住大量魔能的奔涌。
「魔能可以繼續延伸，技巧、質、量。」
到了這裡其實就很明顯了，奈文摩爾也不是個笨蛋，「簡單說，因為這份眷顧的原因，我的聖光之力在質與量上會相當出色。」
「這是個小問題，」然而阿爾伯特擺了擺手，「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並不是這些。」
奈文摩爾眉頭微皺。
「個體的強大是有限度的，你現在需要的，是【聖徒】這個名望。」
黃金時代的聖徒強在個體，他們直接承襲了天父的力量，和森林的權力精靈對等。
但這是個魔能平庸的時代。
「我不能同級無敵嗎？」奈文摩爾有些疑惑。
這和常規的套路不一樣啊，我這麼浮誇的金手指，起碼也得是個同級以一敵百隨便亂殺，越級如吃飯喝水吧？
阿爾伯特的微笑中帶著憐憫。
傻孩子。
名為弗拉梅爾的中年人對著奈文摩爾笑道，「教他們製作替身，是鍊金術士和術士們的一大資金收入。」
「我也是你們製造的？」奈文摩爾挑了挑眉。
弗拉梅爾兩手一攤：「當然不可能了，製造的身體都是未來有可能用到的，讓另外的人幫你製作，你就不怕死了之後想要重生時，一切都被這個人給掌握麼？」
製作身體，烙印符文這種事情，從來不能假於人手，甚至不能夠被其他人知道。
哪怕他是你的血親摯友，也千萬不要用完全虛弱但卻掌握了諸多秘密和財富的自己去考驗他們的底線。
你可以相信他們，但你明知道這種情況會讓他們動搖還是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是在考驗他們的人性了。
如果真的把他們當作朋友，反而不應該去做這種事情。
這不是信任，而是考驗。
「很多人都會有這樣的手段？」奈文摩爾牙齒一酸，忍不住有些頭大。
按照弗拉梅爾的描述，製作替身傀儡的手段在主世界十分流行。
如果有羅德里格這種通過血裔來直接製作替身的情況並不是少數案例，那麼主世界的殘忍，奈文摩爾也有了大概的猜測。
玩的這麼狠辣啊。
「很多人都會。」年老的鍊金術士接過了話，「但一般來說，沒有人會真的用這種手段。」
「借體重生是有代價的，和教廷的復活術一樣，重獲新生的人們將會支付某種代價來為他們的死亡買單。」鍊金術士慢悠悠地說道，「這份代價慘痛到了他們不願意付出的程度。」
「更何況，也不是所有的替身手段都能夠成功。」
「你扔出去放養的身體，一旦他的實力和你相差無幾，並且真的進行了某種防備，那麼即使你提前種下了符文和契約，最後也還是會被反噬。」
「你應該知道這種情況的，」他說，「契約有效與否，取決於你能否讓違背契約的人付出代價，而不是契約本身。」
理論上說是沒有無法背叛的契約的。
任何一種契約的約束力，無非是監管者，契約的雙方這三個個體共同構建起來的。
以羅馬城的一筆交易為例，你在羅馬開了一家商鋪，監管者就是教廷。
你在自己的店鋪之中和一個人達成了一筆教廷允許的交易，如何保證這筆契約不會出現問題？
教廷的鐵拳是其中之一，而你能夠讓交易對象不敢違背契約，這是約束力之二。
奈文摩爾點了點頭。
在穿越之前，奈文摩爾看的番劇之中契約通常作為一種絕對約束手段的形式出現。
你和一個人簽訂了契約，而任何人違背了契約，就會直接受到某種懲戒，哪怕你完全不知道。
但穿越之後奈文摩爾發現主世界沒有這種規則。
簡單來說，一份契約無非是你、合作對象，合作的規則、監管者。
像是那種魔法契約，哪怕你不知情但只要對方違背了契約立刻就要付出代價，這肯定不是你能做的事情，那這麼做的人就是監管者了。
但是·······憑什麼呢？
奈文摩爾逐漸明白【哪怕你不知道但對方違背了契約就要付出代價】的含義，所以他更加清楚魔法契約是不可能存在的。
這意味著有一個人無時無刻不在監管契約的雙方，它還有一個判定機制，同時還有施予懲罰的能力。
這種人我們通常稱之為——神明。
除了神明，就算是窺視命運的神術都不可能無時無刻監督一個人的所有命令和行為。
更何況，你在窺視的同時，也會有人想辦法遮掩。
不光是做不到，代價也大到了沒有必要。
假設契約的監管者是教皇國，你給教皇國什麼籌碼了，值得他幫助你無時無刻不在監督契約對象的行為，並且隨時去懲戒對方，維護你的契約的神聖性？
你賣了兩枚寶石，對方說回家取錢你也簽訂了契約就放他離開了，然後對方直接跑路了沒有按照契約給你錢，這種事情你上報之後教廷按照契約審核就是了。
難道你還指望對方只是有了跑路的心思，但你自己都不知道對方跑路的情況下，教廷已經抓住了對方並且拷打了一頓，把金幣送到你的手上？
不是做不到的問題，就是······你這一筆生意給教廷幾個錢啊，讓大家這麼幹活？
教廷監管的契約太多了，就算是教皇國，也不可能監管每一筆契約的實際動向。
來了誤差你就上報，我們審核一下準備鐵拳就是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被人耍了，教廷還能怎麼辦？
當然是無事發生歲月靜好了。
根本就不值得！
如果是神明······神明倒是有這種能力，但神明憑什麼給你的交易做擔保？
這是主世界的特殊之處，這裡沒有什麼交易之神、契約之神之類閒的發慌天天觀察合作、交易和契約之類的神明。
契約沒有保障，你違背了就違背了，如果對方無法打動監管者，同時又無力讓你付出代價，那你就沒有違背契約。
奈文摩爾期待過魔法契約，最後發現根本沒有用處。
術士和惡魔簽訂的契約完全是基於術士本人的拳頭，你釣到了惡魔把他毒打一頓，然後它怕死了，所以願意當你的狗去咬你的敵人。
契約的強制性完全基於你能夠強行把它召喚過來，然後直接打他一頓。
但要是拳頭不硬了，惡魔第一個順著契約過來吃掉你。
而所謂的【魔鬼用契約勾引人類墮落，奪走人們的靈魂】，其實就是利用契約上的魔力波動作為坐標點降臨，然後一拳打死你，奪走你的靈魂。
也沒什麼問題，確實是這個描述。
而如果它打不死你，你就可以和它做一筆生意了。
正常人進不去無底深淵，但無底深淵的鍊金素材十分珍貴。
珍貴就意味著利潤豐厚，利潤豐厚自然有人想去做。
不過魔能的時代發展到了今天，這種利用惡魔賺錢的生意早就被人拿下了。
奈文摩爾第一次認識到所謂的【用靈魂做籌碼，讓人墮落的惡魔契約】其實就是這種東西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契約有任何的期待。
簡單來說，契約的要素僅此而已，根本不可能有那種無條件監管契約雙方是否遵守契約的情況。
這需要的能量級太高了，即使你打算監管所有的契約，你又要從中獲得什麼樣的能量，才能夠支撐你對契約的監管呢？
失去了這種預期之中本應該存在的好用的魔法契約，對世界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如果真的有這種契約，你就可以輕易地相信一個陌生人的好意，相信和平的到來。
但沒有。
沒有這種強而有力的約束，魔法世界的契約和現實的契約其實沒有什麼區別。
並不是所有的契約都值得實現，維繫契約的根本並不是對方的高道德，而是雙方是否擁有傷害到對方的力量。
你能夠讓違背約定的人付出代價，這樣你才能夠期待契約一定會被遵守。
如果你只是期待對方高道德，把希望託付在對方「我不能這麼做」「我不願意這麼做」上，那也只能期待你遇到這樣的人了。
魔法契約的本質是一種穩定的秩序，如果沒有這種東西，真實情況其實和現實世界相差無幾。
【不過是出現了魔法的現實世界而已。】
考慮到魔法帶來的高破壞力，這個世界的基本情況甚至會更加糟糕。
這是個階級已經穩固，秩序依託強權的世界。
奈文摩爾搖了搖頭，將這個不該由自己去思考的問題按下。
秩序、階級，這並不是他這個段位的應該考慮的事情。
他應該考慮生存和成長，以及如何更進一步。
「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你想要的契約。」
「真正能夠用文字去承載約束力的東西並不是沒有，比如教廷的【彌賽亞盟約】，世界樹的樹葉······這些是神明欽賜的東西。」
羅德里格並沒有使用特殊的神術。
作為教皇，他總要給依附自己的特殊人才足夠尊重。
他可以不考慮奈文摩爾的想法，但不能在這位年老的鍊金術士面前如此不講道理。
教廷首席鍊金術士，阿爾伯特。
如果鍊金術有一個國王，那麼這個時代的鍊金術之王，只能是阿爾伯特。
他和那些古老時代流傳的偉大鍊金術士唯一的差別就是對方比他的運氣更好，誕生在了一個魔能洶湧，珍貴素材遍地的時代。
於是他們抓住機會，把自己刻在了鍊金術的史書上。
「神明錨定了世界的規則，祂們能夠永久的影響規則。」阿爾伯特微笑著道，「在然後，就是站在人間頂點的半神。」
祂們能夠短暫的影響規則，半神們遺留下來的東西，確實能夠承載約束的力量。
「半神們已經在命運之中留下了倒影，某些承載了祂們力量的東西，也可以作為契約的載體。」
「但每一次啟動契約，倒影就會越發的虛弱，直到最後徹底從命運之中消失。」
奈文摩爾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如果我違背了約定，祂就會順著契約過來打我是嗎？」
「那我可以提前設伏，故意違背約定來捕捉半神的力量麼？」
順著網線就找上門來了？
那還是挺有趣的嗷。
這也沒有任何超出預期的地方，維護契約的還是拳頭。
「你不是第一個想要捕捉半神力量的人。」阿爾伯特並不意外。
很多人都會這麼想，貪婪也好，單純想要違背約定也好，總之提前做準備總不會錯。
「當然可以。」
老人肯定了奈文摩爾的說法，「捕捉到了半神的力量，確實能夠帶來不菲的好處。」
然而奈文摩爾並不心動。
如果這件事情是可以做到的，沒道理黃金時代的半神們沒有做出任何的反制手段。
「但享受好處的人是誰？」
奈文摩爾無動於衷，「做事情的人從來都不一定能夠得到最大的好處，這種事情我還是知道的。」
你做成了一件事情，但通常來說，享受最大利益的通常不會是做事情的那個人，而是下達命令的那個人。
封建王朝給地主種地的農民，他們能從土裡刨出來幾兩銀子？
銀子就算是在地里，但永遠不會落到農戶手裡。
這種事情奈文摩爾知道，這個已經把環境穩定下來的魔法世界的人，更應該知道。
「您有這種想法也是理所當然的，」阿爾伯特理所當然地說道，「一般違背半神契約的都被半神給打死了，但我們可以趁機捕捉這份力量。」
「享受這份成果的人有很多，比如教皇，比如我，不過從來不包括那些犧牲品。」
奈文摩爾神色不變，「這麼說來，老人家不會是犧牲品？」
「曾經是，現在有了一點權力和地位。」阿爾伯特微笑道，「但目前來說，我也還是樞機會議手裡的一枚棋子，他們需要我的技術，而我屈從他們，換取研究的機會。」
「按說他們不會拋棄我，畢竟在鍊金術士這個領域，暫時還沒有人能夠超過我。」
「不過也不一定，畢竟我們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哪怕你有價值，但如果讓你去死的價值能夠超過你的價值，那你還是得去死。」
「哪怕是我。」羅德里格慵懶地說道，「教廷發展到今日，教皇每一代都有，但權力一直都在樞機會議手裡。」
「不過阿爾伯特卿說的道理你也應該能夠明白——價值。」
個體的價值就是他的護身符，你的價值越高，殺死你的成本就越大，這樣你就越不容易死。
但沒有絕對的護身符，因為這個世界的主人是七神而非人類，因為你活著的利益越大，也就意味著對於某些人來說，你的死同樣價值不菲。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他活著的價值越大，作為敵人的我就越希望他死。
「老是被上課啊。」
奈文摩爾內心輕聲呢喃。
主世界的殘酷和冷漠如此直接地呈現在他的面前，奈文摩爾找不到英雄史詩，找不到偉大光輝的一面。
每一個人的行動都是為了利益，每一個人的價值都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唯價值，唯利益。
孩子可以是替身的工具，那麼兄弟姐妹之間大概是個什麼關係，其實也不難猜。
「親情可以維繫的時間是有限的，不談所謂的血緣，父母和孩子的關係，無非就是一筆投資。」
弗拉梅爾的話語帶著譏嘲，「他們投資你，你來日成功了回報他們，僅此而已。」
奈文摩爾無動於衷。
光是這一句話，弗拉梅爾顯然和自己的父母之間有不小的問題。
他的話不能當作參考。
但奈文摩爾也沒辦法反駁。
他的情況阿爾伯特和弗拉梅爾都已經很清楚了，母體······母親未知，父親是羅德里格，出身就是為了來日當個替身。
按照預期的計劃，羅德里格未來會找個機會把他調入教廷任職，利用教廷的資源培養自己這個替身，以待未來用的時候不是發現自己成了乞丐什麼的，這樣還挺尷尬的。
然後他就發現了奈文摩爾有問題，直接扔掉了所謂的原計劃，開始了新的監視工作。
更複雜的情況羅德里格沒有說，他沒有提奈文摩爾的問題，不過就這份出身，奈文摩爾就沒有辦法反駁弗拉梅爾的任何話。
因為他的經歷，就是弗拉梅爾話語最大的證據。
這句話在主世界之中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
傳奇階位的生命有數百年，稍微用點手段，完全有機會期望一下千年這個數字。
千年·······你還能夠對所謂的子嗣有多少的感情？
總有人對時間的力量一無所知，認為自己能夠堅定初心，始終不變。
但如果歷史沒有寫錯的話，僅以大明一朝為例，開國時期的大明勛貴大多數都是草寇出身。
按說他們是最應該和百姓共情的一批人了，然而立國以後，朱老闆還沒有退休，就已經有了【鳳陽本是個好地方】的說法。
時間能夠改變太多人，能夠不為所動的人從來都不多。
時間洶湧而過，能夠剩下的東西本就不多，而親情並不是其中之一。
剩下的無非是家族之間，家長們和孩子們之間的利益。
家長用家族的資源培養孩子，孩子回報家族，家族壯大之後，家長們直接受益，而未來，孩子們也會成為家長。
說到底，家族和所謂的門派之流的也沒有什麼區別，都是一門生意而已。
這是被上課了，也是一種提醒。
不聽話但卻十分天才，這種人必須得死一死啊。
不為我所用，當為我所殺。
「奈文摩爾。」奈文摩爾神色認真地說道，「我有了天父的庇護，按說教皇陛下會履行約定，給予我波爾金的姓氏。」
他沒有拒絕的權力。
得到天父的庇護意味著他是個天才，既然是天才，就必須在樞機會議之中找個大腿作為依靠。
這是阿爾伯特的提醒。
而現在，奈文摩爾坐在教皇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是教皇和他的兩個無敵工具人。
你還能找誰？
別說奈文摩爾在樞機會議之中沒有任何的關係，他就是有，他眼下也必須向教皇效忠。
「這件事情我已經通知過波爾金家族了。」
羅德里格並不意外這個答案，「雖然情況複雜，但你確實可以獲得波爾金的姓氏。」
「榮幸之至。」奈文摩爾話語恭敬。
阿爾伯特等待兩個人的交流。
這麼一說奈文摩爾好像撿了個便宜，他獲得了波爾金的姓氏，然後進而獲得了教皇派的支持。
但任誰都知道，他絕不可能算是個純粹的波爾金人。
十三歲才獲得了姓氏的人，能對家族有多少的忠誠？
不過這也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了，阿爾伯特無意參與進這些大貴族的遊戲裡。
「說點有用的吧。」弗拉梅爾兩手一搓，眼神放光，「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裡，我們已經驗證了你身上的聖印。」
「這是一種名為【聖徒】的職介。」
職介，這倒是沒什麼好描述的，無非是一種驅使力量的道路。
教廷最吃香的當然是牧師和聖騎士，嚴格來說這兩者並沒有絕對的區別，無非是你喜歡衝鋒在前還是單純掛個BUFF而已。
因為大家驅使的都是魔能轉化成的聖光之力，所以通常牧師能用的神術，聖騎士也能用。
所謂的職介，大體上就是一種簡單描述未來方向的選擇。
但如果更進一步，這就不是簡單的選擇了。
「【聖徒】，即被【天父】選中之人。」
「來自天堂的聖光之力直接灌輸在你的身體內部，這種高純度的聖光之力就是你的一切力量根源。」
驅使力量的手段大同小異。
簡而言之，無非就是驅使著聖光、自然之力之類的東西攻擊。
法師的法術，牧師的神術，就是利用各自不同的能量來構建框架，進而爆發力量。
「我們可以簡單地構建一個戰鬥的框架。」
阿爾伯特隨手一揮，幽綠色的能量在空中勾畫。
這是個術士。
「不考慮以少打多的情況，所謂戰鬥，大家比拼的就是這些東西。」
魔能和身體。
但通常來說，魔能強大的就沒有身體疲弱的，身體素質不過關，也撐不住大量魔能的奔涌。
「魔能可以繼續延伸，技巧、質、量。」
到了這裡其實就很明顯了，奈文摩爾也不是個笨蛋，「簡單說，因為這份眷顧的原因，我的聖光之力在質與量上會相當出色。」
「這是個小問題，」然而阿爾伯特擺了擺手，「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並不是這些。」
奈文摩爾眉頭微皺。
「個體的強大是有限度的，你現在需要的，是【聖徒】這個名望。」
黃金時代的聖徒強在個體，他們直接承襲了天父的力量，和森林的權力精靈對等。
但這是個魔能平庸的時代。
「我不能同級無敵嗎？」奈文摩爾有些疑惑。
這和常規的套路不一樣啊，我這麼浮誇的金手指，起碼也得是個同級以一敵百隨便亂殺，越級如吃飯喝水吧？
阿爾伯特的微笑中帶著憐憫。
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