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牙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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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牙狩

  骨白牙鏈輕微搖晃,在篝火映照下折射出橘紅色的光澤。

  披著狼皮大擎的魁梧身影,靜靜地站著。

  沒有任何掩飾的動作,甚至還擋住了洞穴唯一的出口。

  但方才那些對闖進巢穴入侵者極為敏感的哥布林,卻沒有任何一隻發現了他的存在。

  仿佛在心中默認他就應該在這裡,是整個山洞的一部分。

  當然是故意而為。

  【野蠻人】

  【悼霜縛誓者】

  作為一名已經完成轉職,踏入了「超凡」領域,真正意義上的高階職業者。

  弗岡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收斂聲息,隱匿身形。

  哪怕只是單純站在這裡,什麼也不做。

  那無數獵物臨死前的哀豪餘音,所蒙繞凝結而成的森冷殺氣。

  便足以讓眼前這些懦弱單薄的劣化綠皮,仿若被狼眸鎖定的雪兔,淪為連逃跑都不知道的痴愣蠢物。

  來自霜苔高地,代代棲長於雪原深處的野蠻人部落。

  他沒有如紐姆城學院裡的老學究那樣淵博精深的學識,也不懂得什麼「教學流程」、「授課模式」。

  他只知道。

  在怒吼與肌肉的碰撞交融之中,一個人是何種性格,習慣怎樣的戰鬥風格,

  又有著如何的技藝,乃至是未來可能達到的天賦潛力。

  都如同冰雪之上,升騰熱氣的鮮紅血液。

  清晰可見。

  眼前名為「夏南」的黑髮青年,單論戰鬥技巧,或許對於絕大部分外行人,

  或者一般冒險者而言,算是不錯。

  但放在自小於巨熊和冰蟒的廝殺中長大,飽經冰暴磨礪的高原部落人當中。

  並不多麼出奇。

  縱使是對方之前在戰鬥中用出的,很明顯已經練至「精通」級別的斬擊類戰技,也沒有讓他臉上產生什麼波瀾。

  只是獲得職業等級前的基礎罷了,沒什麼好多說的。

  但唯有一秒。

  整場戰鬥過程中,最微不足道的那麼一秒。

  當弗岡親眼看到夏南因腳下苔蘚滑倒,身體失去重心。

  卻又利用手上的臂盾撞擊身側牆面,改變身體摔倒方向和速度,從而規避敵人攻擊的時候。

  他那仿若寒泊般的冰藍眼眸深處,閃過一縷微芒。

  「有點意思。」

  狼吻交疊,毛擎表面的銀白細絨在微風吹拂下輕微搖曳。

  消斂的氣勢與存在感,如火焰般再一次升起。

  他邁動腳步,朝著場上五官凌厲的黑髮青年走去。

  棕褐色的厚實皮靴猛地踩下,將地面上滾落的哥布林眼珠碾爆,濺出粘稠液體。

  【青松】已然入鞘。

  夏南略微喘息著,上前兩步。

  右腳踩著那隻被劍身貫穿胸膛,已經徹底死去的哥布林屍體。

  雙手用力,將斜插在潮濕泥地上的斬首長劍用力拔起。

  蛋一枯柴般乾瘦的肢體抽搐,留有餘溫的血水裹挾著泥點,被劍刃帶起。

  稍微揮動幾下,甩去劍身表面沾染的污血。

  收鞘。

  戰鬥剛剛結束,還不是保養武器的時候。

  他只隨手對著衣袖上還算乾淨的地方擦了擦臉,拭去臉頰表面濺上的幾滴鮮血。

  空氣寂靜。

  夏南轉過身,望著洞穴地面上零零碎碎的哥布林屍體。

  心中竟然產生了一種帶著濃濃成就感的,複雜滿足之情。

  就像是自痘痘中擠出的膿液。

  不再因為其帶來的脹痛而感到煩惱,卻文擔憂其留下的疤創。

  遙想自己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還是一個面對兩隻綠皮的突襲,都會大腦空白、不知所措的純粹新人菜鳥。

  眼下卻已經可以獨自清掃一整個哥布林巢穴。


  穿越前連通過屏幕看別人殺只雞,都覺著內心難忍:

  如今屠宰般殺死十五隻哥布林之後,唯一的負面情緒,便也只是心疼剛剛花錢修理好的板甲,在戰鬥中被劃出了一道白痕。

  也不知道是這個充斥著魔物與危險的世界改變了他還是自己其實本就如此天性,只不過穿越之後突然改變的環境和生存方式,

  將他的內心本質給催化暴露了出來。

  「噠嗒。」

  齒骨項鍊碰撞的輕響,自身側傳來。

  森冷壯碩的身影映入眼帘,

  依舊是之前那副沉默好似冰岩的模樣,野蠻人弗岡緩步走近。

  心中不由產生期待。

  如果沒猜錯的話,方才的戰鬥應當是對方為摸清自己實力,而進行的某種「摸底考試」。

  如今戰鬥結束,「成績」隨之出爐。

  自己適合對方之前給出的哪種戰技,應當也有了結論。

  「我改主意了。」

  北境口音下粘重的聲音自空氣中傳來,

  「【鐵壁迴旋】、【弗利蘭槍刺】、【重盾擊】、【斷刃格擋】。」

  「你,都不行。」

  啊!?

  夏南臉上不禁露出異的表情。

  無聲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什麼意思?

  自己的考試成績沒及格?

  而身前的野蠻人也一如既往地不多做解釋,只是將目光從夏南身上移開,看向周圍地面血水當中的戶體。

  其實弗岡所表達的意思,並非夏南理解當中的「不行」、「學不了」、「被淘汰」。

  而是通用語在經過北境部落口語化後,所導致的表述偏差。

  事實上,野蠻人提供給他的這幾項選擇,都是【戰士】方向,適合近身作戰的基礎戰技。

  只要是正常人,哪怕天賦再差,也能夠通過時間和精力來彌補差距。

  屬於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冒險者,都能學會的簡單類型。

  弗岡有要事在身。

  來到河谷鎮也只是簡短的休整,不會長時間停留。

  對於需要傳授的戰技,自然是選擇那些方便上手,入門後不需要旁人指導,

  便能夠很快熟練掌握的種類。

  但現在,在看完了夏南的一整場戰鬥表現之後。

  他改變了主意。

  並非「惜才」,

  更沒有什麼「賞識」之類的意思。

  弗岡與夏南才認識不過兩天,連彼此的姓名都不算熟悉,又怎麼可能產生這種多餘的想法。

  只是曾經欠下老朋友的人情,讓他接下這個委託·—·

  當然要盡心完成。

  應該是野路子出身,

  在他看來,夏南的戰鬥風格並沒有那些尋常冒險者當中的「套路」。

  很多時候,動作與反應純粹是靠著他身體的本能。

  隨機應變,甚至在某些時候能夠將手中的武器當作投擲道具扔出,以爭取時間。

  在這種情況下,有一定施放要求,需要固定的身體動作和姿勢配合的【鐵壁迴旋】,排除。

  侵略性極強,

  雖然套了兩身護甲,但手上卻只配了一面小型的臂盾。

  縱使用臂盾抵擋住敵人的攻擊,也想著進一步壓制對方,順勢用盾牌的鋒利邊緣反擊進攻,而不是放緩節奏,給自己留出喘息調整的時間。

  因此,以防禦反擊為主,適合陣地戰,控制戰鬥節奏,最好配合大型盾牌的【重盾擊】,排除。

  至於【弗利蘭槍刺】和【斷刃格擋】。

  前者顯然不適應夏南以劈砍為主的習慣,後者則不符合對方激進,常輔以步伐遊走的戰鬥風格。

  總結下來,便是「都不行」。

  只不過,並不是無解。

  以弗岡的性格,能夠在接下老熟人委託之後,還當著夏南的面說出那番話。


  心中自是已經有了答案。

  只見其輕輕抬手,摸了摸脖頸項鍊上的某顆骨牙吊墜。

  雖然學習難度更高,需要耗費大量精力,但參考對方在戰鬥中的表現,以及那靈光一閃時刻的動作。

  「或許,有另外一項戰技,更適合你。」

  聞言,以為出了什麼岔子的夏南,原本緊繃的內心頓時一松。

  還好,還好。

  有戰技學就行。

  他一沒渠道,二沒錢。

  雜貨鋪里那些似真似假的戰技書,這段時間都快把自己折磨瘋了。

  只要能夠學到真貨,怎麼樣都好。

  夏南用舌頭舔了舔自己有些乾澀的嘴唇,剛想著向對方進一步詢問與之相關的信息。

  卻聽洞穴出口處的甬道里,忽地傳來一陣伴隨著尖笑與怪吼的密集腳步聲。

  目光隨之望去。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隻身材壯碩,有著紅棕色粗糙毛皮的熊地精!

  似乎剛剛從森林裡打獵歸來,他那厚實手掌里拎著的釘錘表面,還沾著猩紅刺目的新鮮血跡。

  身後,一頭腦袋被砸碎的黑皮牛獸,正被其周圍二十多隻哥布林簇擁抬著。

  知道今天晚上又有大餐可以享用,高亢而尖利的笑聲傳到夏南耳邊。

  心中不由明悟。

  難怪這處洞穴修得如此開闊,比自己之前那次遇到的要將近大了兩倍。

  原來是一個同樣擁有熊地精首領,但旗下綠皮數量卻高達將近四十隻的哥布林群落。

  山洞僅有的出口,被數量龐大的敵人堵死。

  熊地精那高達「1」的挑戰等級,更是遠遠超出了自己如今能力所能夠應對的範圍。

  夏南卻並不如何緊張。

  畢竟此時站在這裡的,可不止自己一個人。

  有疑似高階職業者的弗岡在場,自己應該能夠安全脫身—..吧?

  剎那間,這些天在酒館裡聽冒險者吹牛,有關「野蠻人」的傳聞,讓他產生了一絲不自信。

  真要說起來,夏南剛才的戰鬥雖然已經用出全力,但總體還算輕鬆。

  如果對方誤認為自己還留有餘力,想要利用更高強度的戰鬥,檢驗他的紛亂思緒,被空氣中莫名浮涌的寒冷打斷。

  弗岡警了一眼身旁的夏南。

  只留下一句:

  「看著。」

  便轉過身,朝著洞穴入口的方向走去。

  叫原本悶熱髒臭的洞穴之內,忽地吹過一陣刺骨冷風。

  空氣中的寒冷,似乎真的通過皮膚毛孔,滲入筋肉血骨。

  望著對方的背影,夏南條然打了個寒顫。

  仿佛被囚禁在石壁中,寒風逐漸猛烈,甚至達到了「呼嘯」的程度。

  隱約間,似有某種莽獸的幽長嘯鳴在其中醞釀。

  細小石屑自頂端落下,逐漸失去熱氣的血泊濺起層層漣漪。

  洞穴,在顫抖。

  夏南站在野蠻人身後,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除了那身隨風而動的狼皮擎衣,便只有跟隨對方腳步碰撞叩擊的骨鏈輕響。

  夾雜著濃鬱血腥味,被寒意自洞中驅逐出去的空氣。

  顯然讓洞口的熊地精意識到了不對勁。

  它發出低沉的吼叫,示意身邊的哥布林們警戒。

  手中的釘錘舉起在胸前,黃褐色的眼眸露出凶厲而掙擰的光。

  但也僅止於此。

  因為下一秒,伴隨著那道魁梧身影出現在視線當中。

  甬道中的所有生命與熱量,便仿若在頃刻間被森寒殺氣吞噬得一千二淨,化作僵硬而毫無生機的冰雕。

  然後,夏南終於聽清了,那於寒風中積醞的獸鳴。

  一道狼嘯聲。

  昂一一石壁龜裂,

  甬道地面蔓延霜紋,仿若無數條攀延彎繞的晶瑩冰蛇。


  呼吸間似有冰霧奔涌。

  視野里,弗岡的身影,瞬移般消失在原地。

  隨即,伴隨著心中湧起的疑惑,是爆炸般的轟鳴。

  「砰!!!」

  冰雪風暴磨礪下的磅礴力道,讓所過之處的空氣縮凝實仿佛真空。

  熊地精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尖銳獠牙末端甚至還能看到滴垂而下的涎水。

  如牛皮般厚實的皮膚,卻首先崩解。

  猩紅的血液自毛孔中爆出。

  皮膚表面浮現蛛網狀的裂紋,然後徹底崩壞,露出其下方的猩紅血肉與蒼蒼白骨。

  哥布林,這些身體脆弱單薄的底層魔物輕飄飄的身體被氣浪掀飛,就像是某種劣質的積木玩具,肢體在空氣中散落成零零碎碎的部件,然後又在持續的轟鳴聲中被碾成粉。

  呼嘯寒風讓額前碎發猛烈搖動。

  眼前,

  弗岡緩緩從甬道中走出,周身空氣中血沫與冰晶混合而成的猩紅沙塵,隱隱凝成一顆冬狼頭顱的模樣。

  腰間那柄黑曜石小斧依舊沒被使用。

  來自霜苔高地,性格冰冷的野蠻人。

  只是用自己的身體,便撞碎了那足以讓一整個冒險者小隊全滅的魔物群落。

  「【牙狩】。」

  「學不學?」

  耳膜震痛,模糊的話語聲自前方空氣中傳來。

  摻雜著晶體的血液在地面流淌,顱頂似仍有狼嘯蒙繞迴蕩。

  喉結滾動,夏南咽了口口水。

  猛地點頭。

  「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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