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道夢星君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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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舟帶著蔣蔣出了十八重樓,去迎接外面的客人。

  哪怕對方極大可能是來覆滅整個蔣家的。

  蔣家現在的最強者也不過凝意境界,唯一的破境武者是菊舟的岳父,前些天得知蔣蓉已死又遭遇夢尊詛咒爆發,已經慘死。

  穿過全是披麻戴孝的家族子弟,又繞開跪在地上一排排的畜民,以及不斷焚燒屍體的大火。

  菊舟對自己這似墳墓又似亂葬崗更似地獄的家族,心情並無多少波瀾。

  星墟的入口處,跪滿了前來求救的治民,這些治民也不管蔣家情況特殊,來這裡求一線生機。

  也有縷弦派的弟子被困在這裡,局促不安。

  整個蔣家突出一個亂字。

  菊舟揮退所有試圖問好又或者來向他求取恩情的人。

  守星墟入口的兩隊不入流武者恭敬行禮,但沒有發聲。

  這些武者已經換了好幾次。

  菊舟迎面走向那血衣凶戾女子,他已經注意到了旁邊的許鳳,這位巡察使的存在不是什麼秘密,只是大家都不願意揭穿。

  「蔣家家主菊舟,見過這位大人,還有許使者。」

  墨盡沒有開口,許鳳上前做著介紹。

  「這位是血夙大人,我的舊識,並非縷弦派弟子,不知蔣家是否歡迎?」

  菊舟深知許鳳的傲氣,這許鳳是入品武者,而且殺過不止一個意身境界武者,她與一些凝意武者都是平輩相交,只因她一凝意就能超過大多數凝意武者。

  而凝意武者都不敢對她動手,怕得罪黃山上的大人物。

  能讓她這樣畢恭畢敬的,少說也是破境武者。

  破境武者都可以在門內擔任外門長老了。

  許媚便是外門長老,蔣家眼中的大人物。

  「菊舟見過血夙大人。」

  菊舟一邊說,一邊拍了拍蔣蔣。

  蔣蔣跟著喊:「菊舟見過血夙大人。」

  「……」三人沉默。

  這孩子似乎腦子不太好。

  【她已經死了,現在的她是一個星墟的執念具象化之軀,她是許鳳的命定之人。】

  許鳳也心生感觸,她看到蔣蔣的第一眼,心中就開始痛。

  她看向墨盡,眼露詢問之意。

  「是她。」墨盡給予她肯定答覆。

  許鳳摸出自己還沒吃的靈豆,拿出來交給蔣蔣。

  「你叫什麼?」

  「蔣蔣。」

  「蔣蔣是個好名字。」

  「你給我這個,我能吃嗎?」

  蔣蔣似乎意識到了這東西的珍貴性,她的口水不自覺分泌,一直在吞咽。

  菊舟也認出,這紫色的豆子,是一種靈物。

  蔣家這所謂的世家,都未接觸過靈物,或許他岳父接觸過,去府城主家朝拜的時候。

  「能,但是吃了就是我的人了。」

  許鳳將豆子塞進了蔣蔣的嘴裡。

  蔣蔣不假思索吃掉豆子,眼睛似乎明亮了一些。

  她道:「可我是女孩子,你也是女孩子,我怎麼會成為你的人?」

  許鳳道:「我管你男的女的。」

  墨盡看向菊舟,他本以為這個十分倚靠蔣蔣的蔣家家主會惱怒,又或者有別的激動表現。

  可菊舟仍然平靜。

  許鳳三言兩語帶走蔣蔣,向菊舟告罪。

  「菊舟家主,這孩子與我命定,我需要帶走她,不知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你能帶走她,便帶走吧,我與她最初的約定也只是讓她吃飽飯,既然你能對她更好,我們之間的約定也就結束了。」

  菊舟似乎對蔣蔣能去跟隨許鳳很是滿意。

  此時又是一大堆披麻戴孝的蔣家人出了星墟,扛著一盒盒骨灰不知哪裡去。

  地上跪著送葬的畜民時不時就凍死累死一個。

  墨盡掏出兩粒靈豆,丟給菊舟。

  「這是贖身的費用。」

  菊舟被夢尊強化過身體,倒也是眼疾手快,抬手接住。

  「菊舟謝過大人賞賜,不知大人幾時打算要回去?」

  這是個隱晦的問題,菊舟在想這位血夙大人現在給了,待會兒殺完人再搶回去,豈不美哉?

  「我沒有拿人家貢品的打算。」

  墨盡搖搖頭,仿佛不是來蔣家做客,而是來上墳的,順便給點貢品。

  貢品與祭品不同,貢品給死人,祭品祭物給神魔以及魔頭和不祥。

  菊舟知此女來自烏沙堡,說不定就是那位玄堡主派來的。

  先前許媚來勸,就已經讓他心驚,這一次,玄堡主竟然派出大派長老級別的人物前來,簡直駭人聽聞。

  墨盡不知菊舟想法。

  他的實力,未屍變前,不算高得太離譜。

  那曲暉雖然是神弓門的執事,卻也不過119點武力,是個大水貨。

  能成為執事,估計靠的也是煉製武道丹的手段。

  實力在500上下,才能成為大派長老,這是墨盡的估計。

  一般執事,實力應該在300左右。

  而且武力一旦達到某個層次,便會截然不同。

  就好比不入流前的武力值是9,入品後是13,僅僅相差4點,可9點的武者還需要提防普通人,13點的意身武者身體裡卻充滿了意,普通刀兵加身連一道白痕都劃不出來,反而會被鈍廢刃口。

  菊舟隔空看墨盡一眼,就被破開夢尊庇佑,被傷到,他眼中這位身上指不定攜帶了什麼可怕神物。

  他恭敬道:「還請血夙大人進蔣家坐坐,歇歇腳喘口氣再滅了蔣家也不遲。」

  兩人的對話十分平和,且相當有禮貌。

  就是內容讓看守星墟入口的兩隊武者毛骨悚然。

  菊舟向來不喜歡開玩笑,這是家族公知,他如此說,便是蔣家真的迎來了滅頂之災。

  兩隊不入流武者還能聽清墨盡與菊舟在說些什麼,旁的都是普通人,耳力平常,又不能靠近,半點反應也做不出來。

  「你覺得,星墟里的不祥,可以鎮壓我?」

  墨盡並不對這菊舟放心,哪怕對方態度和藹。

  「血夙大人,菊某並沒有那個意思,夢尊眼中,您比我們重要的多,不可能為了我們來對付你,這一點,我對夢尊起誓,若是謊話,便讓我被夢尊吞噬。」

  菊舟的話已經快逼瘋了旁邊的蔣家武者。

  【他與蔣蓉是父女,兩人流淌著一樣的血。】

  墨:「蔣蓉是你女兒?」

  「沒錯。」菊舟坦然承認。

  「蔣青是你逼走的,準確來說蔣蓉也是我殺的,你我之間都有仇,你覺得我可能與你和平相處?你不恨我?」

  墨盡說這話時,觀察了一下許鳳。

  她的鳳命又在作怪,她壓根沒把血夙和墨盡或者華若聯繫在一起。

  她震驚,在心中猜測:「血夙大人是秀月師妹?!」

  墨盡覺得可以拉許鳳進自己心樓天地去開墾荒地,她這樣的,就適合玩泥巴。

  菊舟在這一瞬間有了太多猜測,可惜心樓天地有知見障,他猜不到玄是玄天帝,也猜不到墨儘是心樓主人。

  墨盡與四個姐姐離開上元市集的歸途中,遇上的那個老婦之所以道出玄是天帝,是因為她即將死了,將死之人的破妄助她猜到了這一點。

  而道袍女子更不用說,修煉至頂峰的女魔頭,真正的神君,知見障對她沒多少效果。

  此外,縷輕弦或許也猜到了,她的宿命與玄糾葛,知見障作用不大。

  菊舟猜不出血夙身份,只以為血夙是玄隱藏的底牌。

  「蓉兒的性子我清楚,她今天不死,明天也要死,那性格隨她娘一些又太過了,我也不喜歡她。」

  「可是你幫她做了很多事,你並非無辜,不要把自己撇清。」墨盡咄咄逼人。

  菊舟道:「我很小的時候,曾一次次發誓,要讓天下人都能住上房子,吃上飯菜,穿上衣服,活出個人樣,那時不過是一個書童的我真的很強大。


  我少年時,見證了太多的黑暗光景,心中蒙塵,知道了這是陰州,更看到了天地即將末日,一切的殘酷只會更甚,沒有超越一切的個人偉力根本無法阻止這一切,我的願望動搖,但依然存在。

  青年時,我入贅蔣家,知道此生無望,那個願望埋藏心底,知道了人之初,性本惡,唯有惡才能讓自己強大。

  三十歲,我成為蔣家家主,變得無比弱小,再沒有天下大同的願景,只有惡,唯有惡,我助蓉兒掠奪包括蔣青在內其他同齡人的資源,讓蔣家各房閉嘴,因為這樣才能讓家族強大。

  但是我又惡得不徹底,幫蔣青辦了許多事,給她治民身份而不滅口,送她離開兩家,不至於成為夢尊豢養的蔣家人。

  我現在弱小得可憐,能拿出的投名狀不過區區兩三件,不知血夙大人要哪一樣?」

  「我全都要。」墨盡並未被對方的人生心路變化觸動,他冷漠無情。

  菊舟點頭:「好。」

  他竟毫無底線,放棄了自己最後的東西。

  「什麼時候給我?」

  墨盡對菊舟的逼迫讓旁邊的蔣家武者幾欲拔刀。

  許鳳抿嘴一笑,先是問蔣蔣幫誰,蔣蔣吃下靈豆,與她站在一起。

  接著許鳳的手放上腰間,冰絲青雁服下的刀柄已經若隱若現。

  蔣蔣嚴格來說算是衍生的不祥,遵循某種規律來活著,誰對她真正的更好,她就為誰活著,這算是某種契約。

  「住手,她們是蔣家的客人,客人裡面請。」

  菊舟邀請墨盡二人。

  墨盡根本不懼什麼夢尊,縷輕弦的存在都比不祥對他的威脅大。

  只因他對任何不祥都有克制。

  就在墨盡與許鳳都步入蔣家之後,整個蔣家被暫停了下來。

  無論是蔣家家主菊舟,還是路邊跪下瑟瑟發抖的畜民,又或者回味靈豆美味的蔣蔣,都定格在了這一刻。

  墨盡在這星墟中行動自如,心紋滾燙但不熱烈。

  一道女子身影出現在前方,自人群中走出。

  她的美,按十分來算,容貌只占一分,卻也勝過了很多人,唯有道袍女子可以與她媲美。

  她的氣質,不屬於凡間,而是神魔。

  「你就是夢尊?」

  墨盡對這女子並無多少善意。

  「這是蔣家人的稱謂,我更願意你稱我為道夢星君,偉大的心樓主人。」

  女子說出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星君乃是神魔,與不祥是絕對的對立面,可現在,她既是庇佑眾生的星君,又是豢養凡人的不祥。

  「我與不祥沒什麼好說的,你也並不是真正的道夢星君。」墨盡準備動手。

  道夢星君阻止了他:「我來,是做交易的,定格這一切,只是為了不被外人知曉。

  我當然不是道夢星君,我只是道夢星君身死之後的殘燼混合道夢大星的核心墜落這人世,從而誕生的不祥。

  我依然有道夢星君的一部分記憶,也有祂的理想與執著。

  越是強大的不祥,便越是無法收束自己的影響,我們的存在對人間的生靈,本身就是一種恐怖。

  我已經極儘可能的收斂自己的影響力,同時庇佑這些凡人,可他們依然承受不住我的存在,被我的力量輻射到,身體從而異變。

  你應該注意到,哪怕是這守門的武者,都沒有一個好的。」

  墨盡一路走來,看到的可以稱之為正常的蔣家人,一個也沒有。

  「凡人最會做夢,又最愛尋求神明來滿足自己的願望。

  他們將我想成無所不能的神明,讓我保佑他們心想事成夢想成真。

  我沒那麼大能力,我自己都深陷泥潭,偏偏我的力量會扭曲的去滿足他們。

  於是夢想手眼通天的,手上長了眼睛,夢想不受刀兵的,成了砍不死的爛泥,恐懼自己會被一箭穿心而死的,體內長了兩顆心,體外還長一顆,變得醜陋無比。

  又比如這叫蔣蔣的孩子,她爹好賭錢,家裡什麼都賭完了,就拿口糧去賭,她幾乎活活餓死,去偷畜民的荊粟粉來生吃。

  被蔣家人發現時,已經被荊粟粉磨爛了喉嚨,說不出話來,是個啞巴。


  這成為了蔣家人之間傳開的笑話,她爹知道了,覺得她給自己丟了大臉,將她活活打死,肚子打穿也沒停手……

  她死之前都在苦惱,自己為何沒有正常的食物,也不能吃畜民的,她到底是蔣家人,還是畜民,或許她連畜民都不如,因為她有一種叫父親的東西。

  她臨死前做了個夢,夢到自己是個有用的人,可以吃東西。

  她夢想成真,身體自己縫縫補補,成了這個樣子,然後她還能緩和其他人受夢想成真影響帶來的症狀。

  她真的很想活下去,見誰手裡有食物都會討要,問能吃嗎,她可以吃嗎?

  我詛咒了她那個令人作嘔的生身父親,用來承受她緩和的所有夢想成真症狀。

  這是我對這些凡人唯一主動做的傷害。

  我曾經是星君,無數生靈供奉,庇佑眾生,死了之後卻無法收束自己的力量,成為了一個禍害,否認了所有過往。

  心樓主人,我需要你幫助我,解脫於此。

  我庇佑過這片天地一整個紀元還多,是最早的星君之一,跟聖人一起編寫過三字經,認識那在意身中說出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的孤苦者。

  這不該是我的下場,我被辜負了,天塌下來我扛了那麼久,卻要如此悽慘的困在這裡,還要被自己庇佑的凡人恐懼,我感到痛苦。」

  道夢星君此刻不似星君,反而似在地獄忍受苦難的孤魂野鬼。

  墨盡想起道袍女子司雨神君的話。

  人間的一切都不值得拯救,終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回報,是恩將仇報。

  「你是如何墜落凡間的?」

  「神魔遠征天外,對抗一切誅世不祥,一個神魔屠殺一整個世界,與那個世界融合為一,從而將世界化為這片天地的星辰,就成了所謂的星君。

  星君會將那世界所有生機獻祭給腐爛天地,用來延續仙燼紀元減緩腐爛。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與大星同死同生,道夢大星被撕碎,道夢星君隕落,殘餘墜落人間,就成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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