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月光之殤
1.
不要！
秦柔柔的尖叫聲從商場衛生間傳出，透著驚恐和悽慘。
幾個顧客站在門外，議論紛紛，有個歲數大點的婦女不忍心，想要進入察看一下。
結果，人剛走到門口，一個打扮張揚，掛著深色眼影，塗抹著烈焰紅唇的十八九歲少女就閃身堵在門口。
她一頭髒辮，個子高高，故作成熟的昂著頭，傲慢的說:「大小姐辦事，閒人免進！」
婦女無奈的搖搖頭，有些不安的勸到:「姑娘，算了，多大點事兒啊！」
女孩根本沒接話，不耐煩的擺擺手，繼續堵在門口。
「哎，現在的孩子呀」，婦女搖搖頭，離開，一臉的無奈和感慨。
而衛生間內的秦柔柔，正被兩個人抓住頭髮，她滿面淚水，不停的搖頭，想要掙脫，可惜，兩個人的力量並不是她能抗拒的。
站在她身前，有著曼妙背影的女子，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的秦柔柔不由自主閉上雙眼，痛苦和屈辱的神色浮現，可是她依舊咬緊牙關，根本沒有服輸的意思。
「嘴真硬，我警告你，你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我就要你好看，走！「
施暴的一行人把女孩推倒在地面，揚長而去。
2
「大春哥，你，你別問了，我挺好的…」
秦柔柔強忍著淚水，對著手中的電話說道，她的嘴角，一片青紫。
電話那頭的男人察覺到異常，沉默片刻，沒有追問，他本是內向木訥的性子，這些年在國外磋磨，隨時隨地都需要把內心的情緒藏起來，防止被有心人看透，因此，整個人更加的冷漠，能一個詞表達的絕不多說半個字。
也就是跟柔柔的溝通才能讓他短暫的放下心防。
「好，小柔，你照顧好自己，哥最近還有點事，一旦忙完我就能回國，等我。」
秦柔柔微皺著眉頭，一臉苦澀，語氣中卻不敢表現出來，生怕讓對方覺察。
「嗯，我等著你，大春哥，在國外打工要注意身體，別太累。」
放下電話，坐在床邊，默默的看著窗外，然後，接著擺弄自己手中的十字繡，上邊，是一對快完成的戲水鴛鴦，好古早的圖案，現在能塌下心做這個的年輕人可不多。
而大洋另一邊，放下電話的古陌春對隱在黑暗中的一個身影說到:「給我查一下，小妹遇到什麼事了。」
身影答應一聲，轉身出門去安排，不多久，他返回來:「春爺，已經安排好人去查了，不過咱們馬上就要突襲黑火的老巢，這時候動用人手，怕…」。
「哼，困獸而已，提前發動吧，我著急回國！」
黑影不敢再勸，自己太了解春爺說一不二的性格，同時也相信他的籌劃。
這次提前發動，怕是要多折損幾個人手，有機會，倒要看看春爺的白月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
3.
古陌春，孤兒，1歲時被紅人扔在紅山市福利院的門口，身上除了一條髒兮兮的小毯子，別無他物。
在那裡，他生活十六年，過得不好不壞，福利院給他溫飽健康，不過也僅此而已，工作人員數量不足，難免照顧不周，一般都是就安排大點的孩子照顧小的。
一群孤兒，很多都有殘疾或者先天病痛，性格孤僻怪異的很多，古陌春特別小的時候也受到不少欺負，這都讓他養成低調，堅韌的性格。
在那裡，他沒什麼朋友，除了一個小妹妹-秦柔柔，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拿著一塊髒兮兮糖果塞到他嘴裡的小女孩。
他視她為唯一的親人。
成年後，古陌春加入出國務工的道路，陰差陽錯中，進入一支神秘的組織，十年的奮鬥，做完最後一個任務，他的契約就會完成，他將在一個分部負責人的位置上退休。
這時，他不過二十九歲。
壓抑住心中的擔憂，他開始專心於最後一次的行動。
4.
京畿，頂級貴族學校，天台。
幾個女孩圍坐在一起，其中有兩個纖細的手指間夾著女士香菸。
「大小姐，我能問問秦柔柔怎麼得罪你了，平時她和我的關係還不錯啊。」
被稱作大小姐的是這群女孩最中間的一個，她身上的衣服，鞋子，首飾每一件都價值不菲，可惜，那一頭黑髮卻燙成爆炸型，而且一看就是小店的手藝，讓她整個人違和感拉滿。
而圍在她身邊的三個小丫頭各個如出一轍。
「這你不用管，就說讓你在班裡收拾她能不能做到吧。」
最先說話的女孩有些為難:「這個，我們輔導員可是把她當寶，天天夸秦柔柔有志氣，是靠真本事考進學校的。」
髒辮女孩聽了這話，一撇嘴:「大小姐也沒走後門啊，當年可是第一…」
話沒說完就被大小姐抬手攔住:
「周倩，別廢話，干不干？」
「哈哈哈，干，為啥不干，放心，我下午就給她好看。」
說著，轉身離開，走到天台出口又轉過身，笑嘻嘻的說:「沒辦法，大小姐給的太多！」
大小姐看著周倩消失的身影，一股狠厲浮現在她的臉上。
髒辮女孩見周倩等人離開，湊到大小姐身邊，猶豫了一下說道：「April，要不算了，其實他也不一定真的就和秦柔柔.....」
被叫做April的大小姐打斷對方的話：「黎黎，是朋友就別再說了」。
5.
京畿機場，國際到達出口。
古陌春拖著一個碩大的行李箱走出來，他的箱子裡裝滿了帶給秦柔柔的禮物，不值錢，但都是她提過，自己喜歡卻捨不得買的。過海關檢查的時候，工作人員總是用古怪的眼神看他。
乘私人飛機，走VIP通道，居然隨身帶大量的廉價衣服和化妝品。
有錢人真會玩！
深吸一口久違的家鄉空氣，古陌春心情很好，他決定不計較到現在接機的還沒有出現在他面前的罪過。
是他讓司機先接上柔柔，他要讓這個懂事的女孩知道自己的身份，分享他這些年的收穫，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她，古陌春的心中一陣悸動。
「春…春爺，我來晚了」，一個氣喘吁吁的黑衣青年從旁邊跑過來:「柔柔小姐，我沒接到，她，她因為骨折進醫院了。」
古陌春的瞳孔迅速緊縮，目光如同準備獵殺的狼一樣，死死鎖定青年。
市立醫院樓下，古陌春沒有著急去探視秦柔柔，而是冷著臉在講電話。
「事情就是這樣，柔柔小姐擦玻璃時被她們班的女校霸戲弄，不小心從窗台上掉下來，手臂骨折。」
「對不起，春爺，是我的疏忽，沒派人進學校貼身保護。」
「不怪你」，古陌春從不會遷怒於人，他總是冷靜的可怕：「原因？」
「是這樣的，柔柔小姐得罪了南城裴家的表小姐，是她指使的，還有，她之前也欺負過柔柔小姐，要不要安排對裴家出手？」
古陌春語氣不變，依舊是冷漠：
「先不用，你去安排一下醫療的情況，不要暴露身份，也不要讓柔柔知道我已經回國。」
說完，古陌春放下電話，下車，示意司機自行離開，他抬手叫了輛待租的計程車離去。
他要給柔柔準備一個公道，欺負她的人，都該受到懲罰。
這件事，他不準備假手於人，他要自己親自做。
6.
震耳欲聾的音效帶動著無數的荷爾蒙，一群青年男女在舞池中伴隨著LED燈光瘋狂舞動，香水，化妝品，酒精，汗水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結合成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刺激著所有人的嗅覺。
古陌春此刻正觀察著整個舞廳，他絲毫沒有被嘈雜所影響。
監控的設置，安保的位置都被他一一刻進腦海，很快一條最佳路線確定好，他看著VIP卡座正端著一紮啤酒，狂笑著倒在一個黃毛頭上的April，嘴角冷酷的笑了。
動手吧！
「大姐，差不多咱們回去吧？」
髒辮女黎黎趴在大小姐的耳邊吼道：「太晚了，我怕我媽發現我不在家。」
「你不講義氣！」大小姐顯然有些醉意，蹦到沙發上，揮舞著手中的空酒杯：「他媽的，都是騙子！」
髒辮無奈的抱住她的腿，害怕她摔倒，和其他兩個女孩對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世界不愛我，沒人愛我」，大小姐胡亂唱著跑掉的歌詞：「去他媽的吧，我要尿尿！」
說完，掙脫束縛，踉踉蹌蹌的向衛生間走去，黃毛醉的厲害，晃晃悠悠就要跟上去，髒辮女孩一腳把他踹倒：
「真給你臉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把自己當盤菜了？，小貓，果果，你倆去開車，我去找April」。
兩個女孩直接出去，她們居然沒喝酒。
黎黎不斷推開擁擠的人群，她嘴裡嘟嘟囔囔：
「家裡有高級會所，她非得來這種爛地方，我也是服了！都是些臭魚爛蝦。」
腹誹著，眼睛卻一直盯著前邊的大小姐April。
一股力量傳來，一個人似乎喝多的傢伙重重的撞在黎黎的肩膀上，一個趔趄，她被瘋狂舞動的人群帶走：
「瞎啊，眼睛落家了？用不用我給你腦袋開倆眼兒透透氣。」
那人跟沒聽見一樣，又跳著蹩腳的舞步，隱入人群。
黎黎連推帶搡的好不容易擠出來，她找不到April的身影。
急匆匆的跟進衛生間。
沒人！
只剩一隻口紅丟在洗手台上，黎黎撿起來，心中浮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7.
京畿遠郊，別墅區，矗立著十幾幢獨棟小洋樓。
這裡雖然風景秀麗，空氣清新，可是因為遠離城市，常駐的人並不多，只是富豪們的後花園。
偶爾來休閒，聚會，或者乾脆就是買了放在那裡，常年空置。
這中間，最不起眼的一幢是境外天刑組織的安全屋。
天刑，是一個遊走在黑與白邊緣的機構，他們勢力遍布世界各地，至於做些什麼，那就要看活動區域的治理情況了。
在國內，天刑只經營一些正規業務，他們甚至有合法的營業執照，因為和平穩定的社會沒有陰暗滋生的土壤，他們也不在這裡冒犯政府。
古陌春坐在一個滿是監控的房間，看著正中大屏幕上焦急的轉來轉去的April，面無表情。
他抬手按下一個按鈕，房間裡，天花板的消防噴頭立刻聯動，開始噴出冰冷的水。
「啊！」
April被突然的刺激嚇得驚聲尖叫，但是，不大的房間沒有可以躲避的角落，她很快被水澆的渾身盡濕。
關掉噴淋開關，古陌春並沒有露出什麼表情，他就在屏幕前靜靜地看著。
等到驚恐的女孩稍稍平靜一點之後，古陌春點開了通話器：
「既然你喜歡欺負人，我就讓你好好感受一下被霸凌的滋味，不過你放心，你罪不至死。」
「你是誰，要幹什麼？放我出去！」
女孩聽到人聲，立刻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我警告你，我爸爸不會放過你的！」
「林以諾，女，19歲，林氏礦業集團總裁林一龍獨女，母親裴氏掌門人次女，去年九月，父母乘坐私人飛機失事，目前寄居在京畿裴氏老宅，你告訴我，哪個爸爸不放過我。」
「你真的以為你還是大小姐麼，寄人籬下的可憐蟲。」
古陌春用低沉的語氣，淡定的陳述著事實，他太知道如何擊碎一個人的內心，所以他絕不流露任何諷刺和幸災樂禍的語氣。
林以諾愣住了，她並不是不學無術的無腦豪門千金，相反，自小的精英教育讓她非常的聰明。
對方十分了解自己的情況，看來是有備而來。
她明白過來，這次絕對不是簡單的綁架。
霸凌？
自己只對秦柔柔動過手，不過她一個靠獎學金生存的孤兒，沒有這個能力。
是他在幫秦柔柔？
不，他不會對自己出手。
似乎想明白了，林以諾對著看不見的對手大聲叫道：
「裴圖南，是你，對不對？」
古陌春愣了一下，他搜集資料的時候，知道裴圖南是裴氏正在培養的第三代接班人，林以諾的表哥。
看來這裡有奧妙。
古陌春並不否認或者肯定，而是冷哼兩聲，關掉了通話器。
8.
市立醫院的VIP特護病房裡，秦柔柔有些好奇的研究著床頭的各種按鈕，心中暗暗咂舌，她剛從普通的三人間轉到這裡。
他對自己還真好，好到她有些愧疚。
普通病房只有一個呼叫按鈕，除此之外，就是氧氣，電源接口，而這裡，有醫生呼叫，護士呼叫，護工呼叫好幾種，果然豪的很。
比起三人間的狹窄和嘈雜，這裡足夠寬敞和安靜，一百平方的套間，一個會客廳，桌子上擺著花籃和水果，病房裡設施齊全，幾乎可以實施大部分救治措施。
秦柔柔深吸一口氣，手臂骨折的地方似乎也不再那麼疼痛，她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準備撥號。
當她剛剛解鎖的時候，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拎著一個袋子走進來。
「大春哥！？」
秦柔柔瞪大眼睛，神色中全是不可思議。
「你不是還要晚點才能回國麼？」
古陌春永遠波瀾不驚的面容變得柔和起來，和煦的笑容浮現在嘴角：
「事情辦的很順利，我就提前回了。」
「太好了，大春哥」，秦柔柔終於從驚訝中反應過來，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微笑的在病床邊收拾出一塊地方，讓古陌春坐下。
古陌春看著秦柔柔嘴角殘餘的傷痕，心中一陣酸楚，他有些後悔出門前給林以諾換了一個房間和乾淨的衣服。
應該讓她泡在水裡！
「大春哥，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古陌春聽到秦柔柔不解的問，沒有解釋，畢竟他一直告訴她自己在國外務工，等她好一點再坦白吧。
他並沒有解釋，說起來太囉嗦，只好迴避，有些責怪的說：「柔柔，不是大哥說你，被人欺負怎麼不告訴我，手還疼不疼？」
秦柔柔聽到這裡，眼圈一紅，低下頭，沉默不語。
古陌春不知道怎麼勸她，只是默默的從帶來的袋子中掏出一個橘子，慢慢的剝起來：
「小柔，你看我買的你最愛吃的蜜桔，咱們小時候，逢年過節才能分到一個，我記得你放在口袋裡幾瓣不捨得吃，結果被壓壞，氣的哭了好久。」
秦柔柔聽著，心中五味雜陳，她抬頭看看古陌春溫和的面孔，突然下定決心：
「大春哥，你帶我走吧，咱們走的越遠越好。」
古陌春聞言心頭一跳，他千辛萬苦完成組織最艱難的任務就是為了早早退休，回國和秦柔柔過自己的小日子，面對這種提議他舉雙手贊成。
當然，他也看到秦柔柔似乎有苦衷，結合這幾天的調查，他知道，都是林以諾做的好事。
把手中剝好的橘子遞到對方手中，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慢慢說道：「小柔，你好好養病，我知道你為什麼受傷，林以諾對吧？我會幫你解決她，」
秦柔柔聽到這個名字，立刻驚慌的擺手：
「不，大春哥，我不要你去招惹她，她家有錢，有權，我們得罪不起，我只想快點離開，咱們回紅山好麼？」
古陌春心中一痛，該死的裴家，該死的林以諾，居然欺負一個可憐的弱女子，伸手，輕輕攬住：
「柔柔，放心，不會有事，幾天，只要幾天就好，你只要安心養病，其他的，就像小時候一樣，我會站你前邊。」
秦柔柔沒有再說話，只是溫柔的把頭靠在古陌春的肩頭，目光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9.
比起秦柔柔的待遇，林以諾現在可是不太好，雖然換上乾淨的衣服和新的房間，但是被消防噴頭淋了個透濕，著涼加上被監禁的恐懼，她的身體扛不住了。
當古陌春回到別墅，再次坐在熒幕前觀察林以諾的時候，她已經開始發燒，半睡半醒中，意識都開始模糊起來。
她蜷縮在床上，不合體的男性襯衫裹在身上，半裸著肩頭，嘴唇乾裂，面色蒼白，眼球在眼皮下無規則的轉動，她正深陷夢魘之中。
「爸爸，媽媽，我好難受.....」
「你不要過來，我知道是你.....」
「沒人愛我，沒人....愛我.......」
眼角，淚水不斷的滑下，話音越來越弱，最終化成喃喃細語，再也聽不清楚了。
古陌春靠向身後的椅背，他把雙臂抱在胸前，思緒不斷的轉換，梳理消化著今天搜集到的信息，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可以抽絲剝繭，把雜亂無序的情報整理完整並形成準確度極高的研判結果。
事情好像並不複雜，他本來也不想浪費精力去追查，只是想教訓一下林以諾，可是，多年的嚴謹和走鋼絲的謹慎讓他總是不自覺的在分析其間的疑點。
長吁一口氣，古陌春用食指的關節敲了敲腦袋，何必較真？林以諾欺負柔柔是鐵定的事實，自己只要簡簡單單給她一個教訓，再出手給裴氏一個警告就可以了。
至於裴氏和林氏背後的故事，和自己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古陌春準備去給林以諾注射一劑退燒藥，他是冷血，可是並不想隨便殺死一個普通女孩。
帶上半邊猙獰虎頭，半邊滴血骷髏的面具，這是獨屬於他的標誌，準備好注射器，他輕輕的走到床邊，給林以諾實施了肌肉注射。
針頭刺入肉體的疼痛刺激林以諾的神志，她的眼睛微微睜開，但是意識還是不清楚，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她張口叫道：
「爸爸，你去哪了？」
古陌春出身孤兒院，對爸爸這個詞本沒有什麼感覺，但是此刻，他看著眼前這個虛弱的女孩，心頭莫名的一陣刺痛。
拉過毯子，蓋在林以諾身上，他迅速的離開，出門後，摘下面具，深吸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居然有一種窒息感。
點燃一顆香菸，古陌春沉默在煙霧中，頭腦中的疑點再次縈繞起來。
查？
不查？
你在害怕什麼？古陌春在心中質問自己。
10.
「告訴我，人在哪！」
蒼老的聲音咆哮著，裴氏老宅的大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低頭不語。
一個有著獅子面容的老者，坐在上首，正在發怒，他鬚髮皆白，面色因為憤怒而變得赤紅。
他正是京畿裴氏當代掌門人，裴忠恕。
見沒人說話，裴忠恕更加憤怒：「平時一個個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怎麼到關鍵時刻都變成鋸嘴葫蘆，屁都沒一個麼？」
「裴言舟，以諾是你的親外甥女，你說，怎麼辦？」
被點名的裴氏二代老大渾身一激靈，唯唯諾諾的吐出幾個字：「父親，要不，要不趕緊報警吧！」
裴忠恕有些痛苦的神色復現在眼中，自己偌大的家業，繼承人居然是如此的沒有主見，他不再看裴言舟一眼，而是把目光轉向更遠的地方：
「圖南，你說說，接下來怎麼處理？」
一個年輕人低著頭，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聽到點名，站起身，先是系上西服的扣子，然後才開口：
「爺爺，孫兒認為，此事應該是我裴氏的敵人所為，報警恐怕不妥，鬧的滿城風雨更不利於解救表妹，我建議立刻派出家裡所有能調動的人手，抓緊查找表妹下落，一句話外松內緊，全體動員。」
裴忠恕點點頭：「就按你說的辦，老李，你從現在開始，聽命圖南，所有人手，聽他指揮。」
一直站在裴忠恕身後的矮壯老者出聲：「是，少爺。」
他是裴忠恕自小玩大的夥伴，無論何時，都稱呼他為少爺，這是鐵打的情分，而他統領的，是裴氏暗地裡的力量，這股力量雖然不能為裴氏集團的經營添磚加瓦，卻是保駕護航的利器，也是裴氏平穩這麼多年的最大依仗。
裴圖南恭敬的向自己的爺爺鞠一躬：「孫子必將全力以赴」，說完，對老李點點頭，率先走出大堂。
出門後，微微彎下使自己顯出幾分謙恭的身形瞬間挺直，裴氏少爺的傲氣顯露無疑。
11.
古陌春站在VIP病房，臉色很不好看，身後，黑衣年輕人老老實實的站在那，大氣都不敢出。
病床上，空蕩蕩的，被褥已經被撤掉，秦柔柔和所有的東西已經不見了。
「春爺，護士說柔柔小姐自己要求出院，她們攔不住，所以......」
「人去哪了？」
黑衣年輕人上前一步，遞給古陌春一張紙：「柔柔小姐打車回住所了，這是地址。」
釀造廠宿舍，125號內5號。
古陌春把手中的鮮花丟在地上，轉身出門：
「不需要你跟著，告訴影子，查一下林一龍的死因。」
走出兩步，有停下來，繼續吩咐：「還有裴圖南，我要他所有的信息。」
黑衣年輕人答應一聲，靜靜地目視古陌春離開。
12.
古陌春心中的焦躁壓抑不住的涌動，他看著秦柔柔滿臉的淚水，即心疼又生氣。
「柔柔，到現在你還不肯跟我說實話麼？林以諾除了在學校欺負你還做過什麼？」
抽泣聲更響，可是她還是不說話。
古陌春壓制住爆發的情緒，他柔聲說道：「小柔，咱們一起長大，我需要你記住，這個世界上，我只信任你，我希望你也能信任我。」
秦柔柔抹一把眼淚，抬頭看著自己的大春哥，小鹿一樣水潤的眼神，無助而可憐：
「大春哥，咱們走吧，走的遠遠的，你不是他們的對手，我不想你出事。」
古陌春輕輕的抓住秦柔柔的雙手，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
「柔柔，躲不是辦法，當年在孤兒院，咱們躲的結果就是挨餓，要吃，就要去搶，不想挨欺負，就要去打，你都忘記了？」
咬著嘴唇，秦柔柔似乎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片刻，她一頭撲在古陌春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講述了自己真正的遭遇：
她在飯店勤工儉學做服務生的時候，遇到出席宴會的裴忠恕和林以諾，單純和柔弱的樣子不知道怎麼吸引了裴家老爺子，他居然對這個自己孫女的同學動了歪心思，而林以諾則是一個幫凶。
威逼利誘的要求秦柔柔跟他們回裴氏老宅，承諾給她一場富貴。
周圍不是沒人見到，卻無一人敢插嘴。
古陌春聽著秦柔柔的描述，他的心似乎在滴血，這不是小孩子玩鬧，這是底層人的悲哀，豪門的嗜血。
秦柔柔抽泣著：「當時裴圖南，就是林以諾的表哥把裴老頭勸住，我才脫身，後來，林以諾就不斷的針對我，想讓我就範。」
聽完，古陌春的情緒反而平靜下來，他輕輕的抱抱秦柔柔，安慰著：
「小柔，不怕，哥來處理，這幾天就在家裡待著，你會安全的。」
秦柔柔的身體還沒痊癒，有哭的太多，在古陌春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姓裴的，你這是取死之道！
古陌春下定決心，要做的徹底，似乎，他的冷靜被秦柔柔的話打亂了。
13.
裴氏老宅，三樓，這一層都屬於裴忠恕，他平時就在這裡起居，辦公，接見客人。
現在已是深夜，他仍舊清醒著，穿著睡衣坐在落地窗旁的沙發上發呆，手邊，一張照片靜靜地放在那裡。
照片上，裴忠恕和已經去世多年的老妻並排坐著，他的懷中抱著一個粉嫩的小嬰兒，背後，一對年輕的夫婦站著，其中的妻子，略微彎腰，把臉湊近裴忠恕的頭頂，做著搞怪的鬼臉。
長嘆一口氣，裴忠恕又拿起照片，用長滿老年斑的手在上邊摩挲，神態落寞孤獨。
「野獸也會舐犢情深麼？」
一個平淡的聲音響起，裴忠恕的表情立刻變了，如同看到獵物的雄獅，猛的回頭，死死地盯著門口。
他居然不知道有人開門！
「你是誰？」
來人正是古陌春，他雙手插在褲兜中，倚在門框上，神態三份淡定，七分慵懶，看也不看裴忠恕：
「想家人了，就下去陪她吧！」
話音一落，他的身形暴起，右手如鷹爪一般，抓向裴忠恕的咽喉！
裴忠恕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恐懼。
13.
古陌春突襲裴氏老宅的時候，裴圖南正帶著老李審問裴氏的一個宿敵。
冰冷的匕首輕輕的拍在對方的臉上，裴氏第三代的接班人一臉狠厲：
「張世伯，咱們兩家雖然一直不對付，可是那不過是生意，可是這次，你玩過界了，說，我表妹在哪？」
張康齊，道上數一數二的頭目，他雙手被捆在身後，一臉彪悍，一雙眼睛像毒蛇一般盯著裴圖南，沉默片刻，長嘆一口氣：「算我栽了，你放開我，我帶你去接以諾，先說好，我可是以禮相待，沒有傷害她。」
裴圖南收回匕首，對身邊的兩個勁裝大漢示意鬆開被綁的張康齊，他身旁的老李似乎有些急切，搶先一步，一雙鋼筋鐵骨的大手就要扭住張康齊的雙臂。
裴圖南並不阻攔，而是稍稍後退一步，客氣的說：「李叔，就麻煩你帶張世伯去接以諾，我在這裡看住外邊的人。」
張康齊被老李抓的面容扭曲，不滿的說道：「老李頭，我說了認栽就不會食言，別那麼大勁兒！」、
老李狠狠地往地上啐一口，壓著張康齊就走，裴圖南見他們消失在後門，笑了：「老宅那邊怎麼樣？」
勁裝大漢低聲說道：「已經辦完了，不過秦小姐那個哥哥不像是普通人，雖然好手都調走了，但他的表現有點太專業。」
裴圖南正沉醉於自己計劃的順利，哪還聽得進這些廢話，擺擺手：
「你去幫張康齊一把，活乾的利索點。老李是個老油條，別失手了，我會老宅收尾。」
「是，少爺！」
「另外，叫人守著秦柔柔的家，他表哥回去，立刻把人拿下，送到警察局。」
14.
裴氏老宅燈火通明，不斷有車開進大院，剛一停穩，車裡的人便急不可待的開門，一路小跑的進入房間。
三樓，裴忠恕臥房的門外，所有人都被攔在那裡，只有裴言舟兩口子被允許進入。
「老爺子怎麼樣了？」一個裴氏遠房宗親仗著輩分夠大，張嘴便問守在門口的一個看著很陌生的年輕人。
「我不知道，晚點舟先生會出面澄清的。」
「舟先生，裴言舟？」
那人嘴角夫妻一絲輕蔑，四周的人也嘈雜起來，顯然，這個平時窩窩囊囊的二代很受輕視。
裴忠恕是裴氏的定海神針，他在，所有人都能老老實實的，如今他生死未卜的消息突然傳到裴氏各支，人心立刻亂了，懷著各種鬼胎，都急急忙忙的趕過來，生怕有什麼不可預測，導致自己收到損失。
有人帶頭，大家立刻壯起膽子，想要強行進入。
正和守門的年輕人推搡，一個狠辣的聲音響起：
「想造反麼！」
人群的身後，裴圖南面色陰沉，惡狠狠的盯著自己面前的親戚，他身後，四個壯漢也都目光不善的把手放進懷中。
現場瞬間安靜，裴圖南掃視一圈，不在說話，拔腿向前走，人群紛紛讓開，看著他來到門前。
兩個年輕人和裴圖南對視片刻，氣勢弱了，畢竟，這是裴家重點培養的接班人，低著頭，讓開道路。
裴圖南嘴角得意的一揚，帶著四個手下，推門而入。
屋內，裴言舟和他的妻子正圍在裴忠恕的床邊，他們身後，一個年輕人恭敬的垂頭站立，面目隱藏在燈光的陰影里。
房間北側，寬大的床上，那個獅子面容的老者，面貌平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裴圖南面樓哀色，上前一步：「大伯，爺爺他.....」
裴言舟抽了抽鼻子，帶著哭腔說道：「老爺子他，他被害了......」
說著便哭起來，他的妻子遞過來一張手帕，同時用力的捏了捏他的手。
這一切都被裴圖南看在眼裡，他心中嘲笑：賢內助有什麼用，你自己不過是個窩囊廢。
「大伯，是誰幹的？我這就去滅他滿門！」
裴圖南故作衝動的說道。
「我也不知道，管家說，今天你和老李帶人走後，他就關門，半夜突然聽到老爺子吼了一聲，他進來一看，就見到你爺爺倒在地上死了，行兇的那人速度很快，跳窗出去，園裡人手不足，讓他跑了。」
裴圖南心說：當然人手不足，都被我調走了，不然怎麼能方便辦事兒呢。
「大伯，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裴家不能亂，所有事都需要你掌舵，侄兒一定全力配合」
裴言舟根本沒看到妻子的眼色，只顧著抹眼淚：「圖南，你曉得，大伯哪懂這些，你說怎麼辦？」
裴圖南上前一步，壓抑著心中的狂喜，誠懇的說道：「大伯，侄兒願意為裴家盡力，請你坐鎮老宅，我現在就去調動人手，穩住局勢。」
裴言舟的妻子想要插嘴，卻被丈夫搶先了：「那再好不過，圖南，你馬上去做，誰敢反對，就說都是我的意思。」
再窩囊，裴言舟也是裴氏法定的第一繼承人，有他這句話，裴圖南算是拿到尚方寶劍，點點頭，他就要去接手裴家。
勝利就在眼前。
哐啷！
房門被猛的推開，巨大的響聲，嚇了裴圖南和屋裡的人一大跳。
門外，老李鬚髮皆亂，身上到處是血跡，一雙眼睛，充滿血絲，面目有些猙獰，他的身後，幾個想阻攔他的人被打的躺在地上哀嚎。
裴圖南心中一驚：「這老東西居然還活著，張康齊真是個廢物，可惜，老頭子已死，這個老奴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對門外自己人使了個眼色，讓他把門關上，自己慢慢的退後，注視著老李的一舉一動。
老李絲毫沒管身後關上的房門，而是一步一步的向前逼近，直到和裴圖南面對面的站立。
「以諾在哪？我剮了張康齊一條手臂，他說是你讓他騙我的。」
裴圖南嗤笑一聲，他哪知道以諾在哪？誰知道她是不是又發瘋躲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他的目的只是利用這件事創造機會，調走老李和家中的護衛，老頭子偏愛這個孤兒外孫女，肯定失去分寸。
至於古陌春，嘿嘿，被女人騙死的男人還少麼？
「李牛，勾結外敵，綁架以諾，殺害爺爺，把他拿下！」
裴圖南懶得再謀劃，直接採取暴力手段，除掉老李，其他人礙於利益，誰敢深究？
老李虎吼一聲，雙掌一翻，便拍出，攻向對手的肋下。
裴圖南的四個手下都是一等一的格鬥高手，毫不含糊，拳打腳踢，接住老李的殺招。
裴圖南好整以暇的站在後邊，看著纏鬥的五人，輕蔑的撇一眼自己的大伯，他似乎還懵懵懂懂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圖南，都是你做的麼？」
一個威嚴的聲音悠悠響起，裴圖南怔住，他緩緩的轉身，他看到床上，本應該死去的裴忠恕，正坐在那裡，一雙獅目，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臉。
看到裴忠恕已經出手，老李也不在磨蹭，虎吼一聲，施展霹靂殺招，將四個年輕人一一打倒，他的實力，遠遠被裴圖南低估了。
「爺爺，你，你......」
「我怎麼沒死，對麼？你先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你的謀劃麼？」
裴圖南的情緒瀕臨崩潰邊緣，他緊張的有些口乾舌燥，看著裴忠恕眼神中的一抹戲謔，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中了老傢伙的圈套，被他當成猴子在耍。
「你都知道，我的安排你全知道，對不對？」
裴忠恕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緩緩坐起身：
「圖南，我是很看好你的，咱們裴氏不是普通的人家，我從不反對爭權奪利，陰謀，陽謀隨你便，真要能扳倒我，這樣的家主，裴家也有未來，那樣的話，我會留三分力，扶你上位又何妨，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以諾一家卷進來。」
裴圖南怒了：「你總把林以諾當成寶貝，我才是裴家正經的嫡孫！」
裴忠恕並不動怒，而是再次緩緩的說道：
「你動了你姑姑姑父飛機的手腳，讓他們死於失事，是為了破壞裴林兩家合資吧？你覺得，林氏的加入會讓以諾替代你成為重點培養對象？」
裴圖南冷笑著說：「難道不是？」
「雖然我沒這麼想過，但是卻是有這種可能」，裴忠恕點點頭：「可惜你敗了。」
裴圖南有些頹然的跌坐在身邊的椅子上，自嘲的笑了：「薑還是老的辣，輸給你算我太嫩，隨你處置吧。」
話音沒落，剛剛還垂頭喪氣的裴圖南突然暴起，一柄飛刀揚手而出，目標是自己爺爺的胸膛，眼中全是狠厲和決絕。
叮！
並沒有如他所願，一隻默不作聲，隱在陰影出的青年用一個玻璃杯，打掉了裴圖南的最後一擊。
「你是誰」，裴圖南終於慌了，話音都開始顫抖。
年輕人上前一步，讓光線充分的照在自己的臉上。
「你是，你是秦柔柔的大春哥？」
微微頷首，古陌春示意自己就是。
「為什麼，難道你也是計劃的一環，秦柔柔出賣我？」
裴忠恕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到裴圖南身邊：
「圖南，你並不是輸給我，你是輸給了命運，秦柔柔沒有出賣你，只是你以為秦柔柔的大春哥是個墜入愛河的傻小子，可惜，這位真實的身份是天刑的堂主。」
「天....天刑？」
「還有，以諾是他綁的，原本是為了給秦柔柔出氣，可惜，你們太蠢，破綻太多，以諾又太聰明！」
裴忠恕難得的調侃了自己這個嫡孫一句，擺擺手，帶著自己窩囊的兒子準備出門收拾殘局。
裴言舟依舊木訥的跟上，只是在路過裴圖南的時候，抬頭瞟了他一眼，面容似笑非笑。
15.
郊外別墅，太陽剛剛升起，剛進門的古陌春從來沒覺得如此疲倦，他拖下外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卻懶得給自己倒一杯水。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忍不住去查，這個結果真的他想要的麼，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的心似乎停跳了一下。
渾身無力，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不再是木訥的大春。
她也不再是甜甜的柔柔。
算扯平了吧！
古陌春強行安慰自己。
把頭倚在靠背上，閉目養神，他答應儘快把林以諾送回裴氏老宅，天刑的安全屋是不可以暴露任何人的。
「為什麼幫我？」
林以諾站在開放廚房的吧檯邊，抱著一碗泡麵。
古陌春沒說話，他不想談這個話題。
林以諾的爆炸頭已經解開，雖然還有些蓬鬆，可是顯然經過清理已經順眼多了。
她走到古陌春身邊，把手中的面碗放下：「我還沒動，你先吃吧，加了蛋，7份熟。」
說完轉身要走，卻停下腳步，沒回頭：
「你之所以幫我，只有兩個原因，不是道德高潔就是極度無情！」
古陌春有些憤怒，他開始討厭這個心思縝密，喜歡扮豬吃老虎，演技高超的女人，不，她還算不上女人，只是個女孩。
如果說裴圖南是一頭善於謀劃獵殺的狼，那他這個表妹就是一條隱在黑暗中狡猾的狐狸。
古陌春對這個女孩居然有了些許的忌憚。
「咱們算朋友了？」，林以諾笑嘻嘻的問。
「我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還有，我會送秦柔柔回紅山，不要再去招惹她。」
「搞笑，是她先和裴圖南勾結搞我的。」
古陌春沒說話，他的心很涼。
身後，林以諾嘴角帶著古怪的笑容。
你會成為我的朋友的，我想做的事，從來都會實現，大狼狗，走著瞧！
故事結束了，也許，剛剛開始。
不要！
秦柔柔的尖叫聲從商場衛生間傳出，透著驚恐和悽慘。
幾個顧客站在門外，議論紛紛，有個歲數大點的婦女不忍心，想要進入察看一下。
結果，人剛走到門口，一個打扮張揚，掛著深色眼影，塗抹著烈焰紅唇的十八九歲少女就閃身堵在門口。
她一頭髒辮，個子高高，故作成熟的昂著頭，傲慢的說:「大小姐辦事，閒人免進！」
婦女無奈的搖搖頭，有些不安的勸到:「姑娘，算了，多大點事兒啊！」
女孩根本沒接話，不耐煩的擺擺手，繼續堵在門口。
「哎，現在的孩子呀」，婦女搖搖頭，離開，一臉的無奈和感慨。
而衛生間內的秦柔柔，正被兩個人抓住頭髮，她滿面淚水，不停的搖頭，想要掙脫，可惜，兩個人的力量並不是她能抗拒的。
站在她身前，有著曼妙背影的女子，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的秦柔柔不由自主閉上雙眼，痛苦和屈辱的神色浮現，可是她依舊咬緊牙關，根本沒有服輸的意思。
「嘴真硬，我警告你，你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我就要你好看，走！「
施暴的一行人把女孩推倒在地面，揚長而去。
2
「大春哥，你，你別問了，我挺好的…」
秦柔柔強忍著淚水，對著手中的電話說道，她的嘴角，一片青紫。
電話那頭的男人察覺到異常，沉默片刻，沒有追問，他本是內向木訥的性子，這些年在國外磋磨，隨時隨地都需要把內心的情緒藏起來，防止被有心人看透，因此，整個人更加的冷漠，能一個詞表達的絕不多說半個字。
也就是跟柔柔的溝通才能讓他短暫的放下心防。
「好，小柔，你照顧好自己，哥最近還有點事，一旦忙完我就能回國，等我。」
秦柔柔微皺著眉頭，一臉苦澀，語氣中卻不敢表現出來，生怕讓對方覺察。
「嗯，我等著你，大春哥，在國外打工要注意身體，別太累。」
放下電話，坐在床邊，默默的看著窗外，然後，接著擺弄自己手中的十字繡，上邊，是一對快完成的戲水鴛鴦，好古早的圖案，現在能塌下心做這個的年輕人可不多。
而大洋另一邊，放下電話的古陌春對隱在黑暗中的一個身影說到:「給我查一下，小妹遇到什麼事了。」
身影答應一聲，轉身出門去安排，不多久，他返回來:「春爺，已經安排好人去查了，不過咱們馬上就要突襲黑火的老巢，這時候動用人手，怕…」。
「哼，困獸而已，提前發動吧，我著急回國！」
黑影不敢再勸，自己太了解春爺說一不二的性格，同時也相信他的籌劃。
這次提前發動，怕是要多折損幾個人手，有機會，倒要看看春爺的白月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
3.
古陌春，孤兒，1歲時被紅人扔在紅山市福利院的門口，身上除了一條髒兮兮的小毯子，別無他物。
在那裡，他生活十六年，過得不好不壞，福利院給他溫飽健康，不過也僅此而已，工作人員數量不足，難免照顧不周，一般都是就安排大點的孩子照顧小的。
一群孤兒，很多都有殘疾或者先天病痛，性格孤僻怪異的很多，古陌春特別小的時候也受到不少欺負，這都讓他養成低調，堅韌的性格。
在那裡，他沒什麼朋友，除了一個小妹妹-秦柔柔，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拿著一塊髒兮兮糖果塞到他嘴裡的小女孩。
他視她為唯一的親人。
成年後，古陌春加入出國務工的道路，陰差陽錯中，進入一支神秘的組織，十年的奮鬥，做完最後一個任務，他的契約就會完成，他將在一個分部負責人的位置上退休。
這時，他不過二十九歲。
壓抑住心中的擔憂，他開始專心於最後一次的行動。
4.
京畿，頂級貴族學校，天台。
幾個女孩圍坐在一起，其中有兩個纖細的手指間夾著女士香菸。
「大小姐，我能問問秦柔柔怎麼得罪你了，平時她和我的關係還不錯啊。」
被稱作大小姐的是這群女孩最中間的一個，她身上的衣服，鞋子，首飾每一件都價值不菲，可惜，那一頭黑髮卻燙成爆炸型，而且一看就是小店的手藝，讓她整個人違和感拉滿。
而圍在她身邊的三個小丫頭各個如出一轍。
「這你不用管，就說讓你在班裡收拾她能不能做到吧。」
最先說話的女孩有些為難:「這個，我們輔導員可是把她當寶，天天夸秦柔柔有志氣，是靠真本事考進學校的。」
髒辮女孩聽了這話，一撇嘴:「大小姐也沒走後門啊，當年可是第一…」
話沒說完就被大小姐抬手攔住:
「周倩，別廢話，干不干？」
「哈哈哈，干，為啥不干，放心，我下午就給她好看。」
說著，轉身離開，走到天台出口又轉過身，笑嘻嘻的說:「沒辦法，大小姐給的太多！」
大小姐看著周倩消失的身影，一股狠厲浮現在她的臉上。
髒辮女孩見周倩等人離開，湊到大小姐身邊，猶豫了一下說道：「April，要不算了，其實他也不一定真的就和秦柔柔.....」
被叫做April的大小姐打斷對方的話：「黎黎，是朋友就別再說了」。
5.
京畿機場，國際到達出口。
古陌春拖著一個碩大的行李箱走出來，他的箱子裡裝滿了帶給秦柔柔的禮物，不值錢，但都是她提過，自己喜歡卻捨不得買的。過海關檢查的時候，工作人員總是用古怪的眼神看他。
乘私人飛機，走VIP通道，居然隨身帶大量的廉價衣服和化妝品。
有錢人真會玩！
深吸一口久違的家鄉空氣，古陌春心情很好，他決定不計較到現在接機的還沒有出現在他面前的罪過。
是他讓司機先接上柔柔，他要讓這個懂事的女孩知道自己的身份，分享他這些年的收穫，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她，古陌春的心中一陣悸動。
「春…春爺，我來晚了」，一個氣喘吁吁的黑衣青年從旁邊跑過來:「柔柔小姐，我沒接到，她，她因為骨折進醫院了。」
古陌春的瞳孔迅速緊縮，目光如同準備獵殺的狼一樣，死死鎖定青年。
市立醫院樓下，古陌春沒有著急去探視秦柔柔，而是冷著臉在講電話。
「事情就是這樣，柔柔小姐擦玻璃時被她們班的女校霸戲弄，不小心從窗台上掉下來，手臂骨折。」
「對不起，春爺，是我的疏忽，沒派人進學校貼身保護。」
「不怪你」，古陌春從不會遷怒於人，他總是冷靜的可怕：「原因？」
「是這樣的，柔柔小姐得罪了南城裴家的表小姐，是她指使的，還有，她之前也欺負過柔柔小姐，要不要安排對裴家出手？」
古陌春語氣不變，依舊是冷漠：
「先不用，你去安排一下醫療的情況，不要暴露身份，也不要讓柔柔知道我已經回國。」
說完，古陌春放下電話，下車，示意司機自行離開，他抬手叫了輛待租的計程車離去。
他要給柔柔準備一個公道，欺負她的人，都該受到懲罰。
這件事，他不準備假手於人，他要自己親自做。
6.
震耳欲聾的音效帶動著無數的荷爾蒙，一群青年男女在舞池中伴隨著LED燈光瘋狂舞動，香水，化妝品，酒精，汗水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結合成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刺激著所有人的嗅覺。
古陌春此刻正觀察著整個舞廳，他絲毫沒有被嘈雜所影響。
監控的設置，安保的位置都被他一一刻進腦海，很快一條最佳路線確定好，他看著VIP卡座正端著一紮啤酒，狂笑著倒在一個黃毛頭上的April，嘴角冷酷的笑了。
動手吧！
「大姐，差不多咱們回去吧？」
髒辮女黎黎趴在大小姐的耳邊吼道：「太晚了，我怕我媽發現我不在家。」
「你不講義氣！」大小姐顯然有些醉意，蹦到沙發上，揮舞著手中的空酒杯：「他媽的，都是騙子！」
髒辮無奈的抱住她的腿，害怕她摔倒，和其他兩個女孩對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世界不愛我，沒人愛我」，大小姐胡亂唱著跑掉的歌詞：「去他媽的吧，我要尿尿！」
說完，掙脫束縛，踉踉蹌蹌的向衛生間走去，黃毛醉的厲害，晃晃悠悠就要跟上去，髒辮女孩一腳把他踹倒：
「真給你臉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把自己當盤菜了？，小貓，果果，你倆去開車，我去找April」。
兩個女孩直接出去，她們居然沒喝酒。
黎黎不斷推開擁擠的人群，她嘴裡嘟嘟囔囔：
「家裡有高級會所，她非得來這種爛地方，我也是服了！都是些臭魚爛蝦。」
腹誹著，眼睛卻一直盯著前邊的大小姐April。
一股力量傳來，一個人似乎喝多的傢伙重重的撞在黎黎的肩膀上，一個趔趄，她被瘋狂舞動的人群帶走：
「瞎啊，眼睛落家了？用不用我給你腦袋開倆眼兒透透氣。」
那人跟沒聽見一樣，又跳著蹩腳的舞步，隱入人群。
黎黎連推帶搡的好不容易擠出來，她找不到April的身影。
急匆匆的跟進衛生間。
沒人！
只剩一隻口紅丟在洗手台上，黎黎撿起來，心中浮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7.
京畿遠郊，別墅區，矗立著十幾幢獨棟小洋樓。
這裡雖然風景秀麗，空氣清新，可是因為遠離城市，常駐的人並不多，只是富豪們的後花園。
偶爾來休閒，聚會，或者乾脆就是買了放在那裡，常年空置。
這中間，最不起眼的一幢是境外天刑組織的安全屋。
天刑，是一個遊走在黑與白邊緣的機構，他們勢力遍布世界各地，至於做些什麼，那就要看活動區域的治理情況了。
在國內，天刑只經營一些正規業務，他們甚至有合法的營業執照，因為和平穩定的社會沒有陰暗滋生的土壤，他們也不在這裡冒犯政府。
古陌春坐在一個滿是監控的房間，看著正中大屏幕上焦急的轉來轉去的April，面無表情。
他抬手按下一個按鈕，房間裡，天花板的消防噴頭立刻聯動，開始噴出冰冷的水。
「啊！」
April被突然的刺激嚇得驚聲尖叫，但是，不大的房間沒有可以躲避的角落，她很快被水澆的渾身盡濕。
關掉噴淋開關，古陌春並沒有露出什麼表情，他就在屏幕前靜靜地看著。
等到驚恐的女孩稍稍平靜一點之後，古陌春點開了通話器：
「既然你喜歡欺負人，我就讓你好好感受一下被霸凌的滋味，不過你放心，你罪不至死。」
「你是誰，要幹什麼？放我出去！」
女孩聽到人聲，立刻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我警告你，我爸爸不會放過你的！」
「林以諾，女，19歲，林氏礦業集團總裁林一龍獨女，母親裴氏掌門人次女，去年九月，父母乘坐私人飛機失事，目前寄居在京畿裴氏老宅，你告訴我，哪個爸爸不放過我。」
「你真的以為你還是大小姐麼，寄人籬下的可憐蟲。」
古陌春用低沉的語氣，淡定的陳述著事實，他太知道如何擊碎一個人的內心，所以他絕不流露任何諷刺和幸災樂禍的語氣。
林以諾愣住了，她並不是不學無術的無腦豪門千金，相反，自小的精英教育讓她非常的聰明。
對方十分了解自己的情況，看來是有備而來。
她明白過來，這次絕對不是簡單的綁架。
霸凌？
自己只對秦柔柔動過手，不過她一個靠獎學金生存的孤兒，沒有這個能力。
是他在幫秦柔柔？
不，他不會對自己出手。
似乎想明白了，林以諾對著看不見的對手大聲叫道：
「裴圖南，是你，對不對？」
古陌春愣了一下，他搜集資料的時候，知道裴圖南是裴氏正在培養的第三代接班人，林以諾的表哥。
看來這裡有奧妙。
古陌春並不否認或者肯定，而是冷哼兩聲，關掉了通話器。
8.
市立醫院的VIP特護病房裡，秦柔柔有些好奇的研究著床頭的各種按鈕，心中暗暗咂舌，她剛從普通的三人間轉到這裡。
他對自己還真好，好到她有些愧疚。
普通病房只有一個呼叫按鈕，除此之外，就是氧氣，電源接口，而這裡，有醫生呼叫，護士呼叫，護工呼叫好幾種，果然豪的很。
比起三人間的狹窄和嘈雜，這裡足夠寬敞和安靜，一百平方的套間，一個會客廳，桌子上擺著花籃和水果，病房裡設施齊全，幾乎可以實施大部分救治措施。
秦柔柔深吸一口氣，手臂骨折的地方似乎也不再那麼疼痛，她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準備撥號。
當她剛剛解鎖的時候，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拎著一個袋子走進來。
「大春哥！？」
秦柔柔瞪大眼睛，神色中全是不可思議。
「你不是還要晚點才能回國麼？」
古陌春永遠波瀾不驚的面容變得柔和起來，和煦的笑容浮現在嘴角：
「事情辦的很順利，我就提前回了。」
「太好了，大春哥」，秦柔柔終於從驚訝中反應過來，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微笑的在病床邊收拾出一塊地方，讓古陌春坐下。
古陌春看著秦柔柔嘴角殘餘的傷痕，心中一陣酸楚，他有些後悔出門前給林以諾換了一個房間和乾淨的衣服。
應該讓她泡在水裡！
「大春哥，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古陌春聽到秦柔柔不解的問，沒有解釋，畢竟他一直告訴她自己在國外務工，等她好一點再坦白吧。
他並沒有解釋，說起來太囉嗦，只好迴避，有些責怪的說：「柔柔，不是大哥說你，被人欺負怎麼不告訴我，手還疼不疼？」
秦柔柔聽到這裡，眼圈一紅，低下頭，沉默不語。
古陌春不知道怎麼勸她，只是默默的從帶來的袋子中掏出一個橘子，慢慢的剝起來：
「小柔，你看我買的你最愛吃的蜜桔，咱們小時候，逢年過節才能分到一個，我記得你放在口袋裡幾瓣不捨得吃，結果被壓壞，氣的哭了好久。」
秦柔柔聽著，心中五味雜陳，她抬頭看看古陌春溫和的面孔，突然下定決心：
「大春哥，你帶我走吧，咱們走的越遠越好。」
古陌春聞言心頭一跳，他千辛萬苦完成組織最艱難的任務就是為了早早退休，回國和秦柔柔過自己的小日子，面對這種提議他舉雙手贊成。
當然，他也看到秦柔柔似乎有苦衷，結合這幾天的調查，他知道，都是林以諾做的好事。
把手中剝好的橘子遞到對方手中，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慢慢說道：「小柔，你好好養病，我知道你為什麼受傷，林以諾對吧？我會幫你解決她，」
秦柔柔聽到這個名字，立刻驚慌的擺手：
「不，大春哥，我不要你去招惹她，她家有錢，有權，我們得罪不起，我只想快點離開，咱們回紅山好麼？」
古陌春心中一痛，該死的裴家，該死的林以諾，居然欺負一個可憐的弱女子，伸手，輕輕攬住：
「柔柔，放心，不會有事，幾天，只要幾天就好，你只要安心養病，其他的，就像小時候一樣，我會站你前邊。」
秦柔柔沒有再說話，只是溫柔的把頭靠在古陌春的肩頭，目光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9.
比起秦柔柔的待遇，林以諾現在可是不太好，雖然換上乾淨的衣服和新的房間，但是被消防噴頭淋了個透濕，著涼加上被監禁的恐懼，她的身體扛不住了。
當古陌春回到別墅，再次坐在熒幕前觀察林以諾的時候，她已經開始發燒，半睡半醒中，意識都開始模糊起來。
她蜷縮在床上，不合體的男性襯衫裹在身上，半裸著肩頭，嘴唇乾裂，面色蒼白，眼球在眼皮下無規則的轉動，她正深陷夢魘之中。
「爸爸，媽媽，我好難受.....」
「你不要過來，我知道是你.....」
「沒人愛我，沒人....愛我.......」
眼角，淚水不斷的滑下，話音越來越弱，最終化成喃喃細語，再也聽不清楚了。
古陌春靠向身後的椅背，他把雙臂抱在胸前，思緒不斷的轉換，梳理消化著今天搜集到的信息，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可以抽絲剝繭，把雜亂無序的情報整理完整並形成準確度極高的研判結果。
事情好像並不複雜，他本來也不想浪費精力去追查，只是想教訓一下林以諾，可是，多年的嚴謹和走鋼絲的謹慎讓他總是不自覺的在分析其間的疑點。
長吁一口氣，古陌春用食指的關節敲了敲腦袋，何必較真？林以諾欺負柔柔是鐵定的事實，自己只要簡簡單單給她一個教訓，再出手給裴氏一個警告就可以了。
至於裴氏和林氏背後的故事，和自己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古陌春準備去給林以諾注射一劑退燒藥，他是冷血，可是並不想隨便殺死一個普通女孩。
帶上半邊猙獰虎頭，半邊滴血骷髏的面具，這是獨屬於他的標誌，準備好注射器，他輕輕的走到床邊，給林以諾實施了肌肉注射。
針頭刺入肉體的疼痛刺激林以諾的神志，她的眼睛微微睜開，但是意識還是不清楚，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她張口叫道：
「爸爸，你去哪了？」
古陌春出身孤兒院，對爸爸這個詞本沒有什麼感覺，但是此刻，他看著眼前這個虛弱的女孩，心頭莫名的一陣刺痛。
拉過毯子，蓋在林以諾身上，他迅速的離開，出門後，摘下面具，深吸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居然有一種窒息感。
點燃一顆香菸，古陌春沉默在煙霧中，頭腦中的疑點再次縈繞起來。
查？
不查？
你在害怕什麼？古陌春在心中質問自己。
10.
「告訴我，人在哪！」
蒼老的聲音咆哮著，裴氏老宅的大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低頭不語。
一個有著獅子面容的老者，坐在上首，正在發怒，他鬚髮皆白，面色因為憤怒而變得赤紅。
他正是京畿裴氏當代掌門人，裴忠恕。
見沒人說話，裴忠恕更加憤怒：「平時一個個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怎麼到關鍵時刻都變成鋸嘴葫蘆，屁都沒一個麼？」
「裴言舟，以諾是你的親外甥女，你說，怎麼辦？」
被點名的裴氏二代老大渾身一激靈，唯唯諾諾的吐出幾個字：「父親，要不，要不趕緊報警吧！」
裴忠恕有些痛苦的神色復現在眼中，自己偌大的家業，繼承人居然是如此的沒有主見，他不再看裴言舟一眼，而是把目光轉向更遠的地方：
「圖南，你說說，接下來怎麼處理？」
一個年輕人低著頭，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聽到點名，站起身，先是系上西服的扣子，然後才開口：
「爺爺，孫兒認為，此事應該是我裴氏的敵人所為，報警恐怕不妥，鬧的滿城風雨更不利於解救表妹，我建議立刻派出家裡所有能調動的人手，抓緊查找表妹下落，一句話外松內緊，全體動員。」
裴忠恕點點頭：「就按你說的辦，老李，你從現在開始，聽命圖南，所有人手，聽他指揮。」
一直站在裴忠恕身後的矮壯老者出聲：「是，少爺。」
他是裴忠恕自小玩大的夥伴，無論何時，都稱呼他為少爺，這是鐵打的情分，而他統領的，是裴氏暗地裡的力量，這股力量雖然不能為裴氏集團的經營添磚加瓦，卻是保駕護航的利器，也是裴氏平穩這麼多年的最大依仗。
裴圖南恭敬的向自己的爺爺鞠一躬：「孫子必將全力以赴」，說完，對老李點點頭，率先走出大堂。
出門後，微微彎下使自己顯出幾分謙恭的身形瞬間挺直，裴氏少爺的傲氣顯露無疑。
11.
古陌春站在VIP病房，臉色很不好看，身後，黑衣年輕人老老實實的站在那，大氣都不敢出。
病床上，空蕩蕩的，被褥已經被撤掉，秦柔柔和所有的東西已經不見了。
「春爺，護士說柔柔小姐自己要求出院，她們攔不住，所以......」
「人去哪了？」
黑衣年輕人上前一步，遞給古陌春一張紙：「柔柔小姐打車回住所了，這是地址。」
釀造廠宿舍，125號內5號。
古陌春把手中的鮮花丟在地上，轉身出門：
「不需要你跟著，告訴影子，查一下林一龍的死因。」
走出兩步，有停下來，繼續吩咐：「還有裴圖南，我要他所有的信息。」
黑衣年輕人答應一聲，靜靜地目視古陌春離開。
12.
古陌春心中的焦躁壓抑不住的涌動，他看著秦柔柔滿臉的淚水，即心疼又生氣。
「柔柔，到現在你還不肯跟我說實話麼？林以諾除了在學校欺負你還做過什麼？」
抽泣聲更響，可是她還是不說話。
古陌春壓制住爆發的情緒，他柔聲說道：「小柔，咱們一起長大，我需要你記住，這個世界上，我只信任你，我希望你也能信任我。」
秦柔柔抹一把眼淚，抬頭看著自己的大春哥，小鹿一樣水潤的眼神，無助而可憐：
「大春哥，咱們走吧，走的遠遠的，你不是他們的對手，我不想你出事。」
古陌春輕輕的抓住秦柔柔的雙手，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
「柔柔，躲不是辦法，當年在孤兒院，咱們躲的結果就是挨餓，要吃，就要去搶，不想挨欺負，就要去打，你都忘記了？」
咬著嘴唇，秦柔柔似乎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片刻，她一頭撲在古陌春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講述了自己真正的遭遇：
她在飯店勤工儉學做服務生的時候，遇到出席宴會的裴忠恕和林以諾，單純和柔弱的樣子不知道怎麼吸引了裴家老爺子，他居然對這個自己孫女的同學動了歪心思，而林以諾則是一個幫凶。
威逼利誘的要求秦柔柔跟他們回裴氏老宅，承諾給她一場富貴。
周圍不是沒人見到，卻無一人敢插嘴。
古陌春聽著秦柔柔的描述，他的心似乎在滴血，這不是小孩子玩鬧，這是底層人的悲哀，豪門的嗜血。
秦柔柔抽泣著：「當時裴圖南，就是林以諾的表哥把裴老頭勸住，我才脫身，後來，林以諾就不斷的針對我，想讓我就範。」
聽完，古陌春的情緒反而平靜下來，他輕輕的抱抱秦柔柔，安慰著：
「小柔，不怕，哥來處理，這幾天就在家裡待著，你會安全的。」
秦柔柔的身體還沒痊癒，有哭的太多，在古陌春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姓裴的，你這是取死之道！
古陌春下定決心，要做的徹底，似乎，他的冷靜被秦柔柔的話打亂了。
13.
裴氏老宅，三樓，這一層都屬於裴忠恕，他平時就在這裡起居，辦公，接見客人。
現在已是深夜，他仍舊清醒著，穿著睡衣坐在落地窗旁的沙發上發呆，手邊，一張照片靜靜地放在那裡。
照片上，裴忠恕和已經去世多年的老妻並排坐著，他的懷中抱著一個粉嫩的小嬰兒，背後，一對年輕的夫婦站著，其中的妻子，略微彎腰，把臉湊近裴忠恕的頭頂，做著搞怪的鬼臉。
長嘆一口氣，裴忠恕又拿起照片，用長滿老年斑的手在上邊摩挲，神態落寞孤獨。
「野獸也會舐犢情深麼？」
一個平淡的聲音響起，裴忠恕的表情立刻變了，如同看到獵物的雄獅，猛的回頭，死死地盯著門口。
他居然不知道有人開門！
「你是誰？」
來人正是古陌春，他雙手插在褲兜中，倚在門框上，神態三份淡定，七分慵懶，看也不看裴忠恕：
「想家人了，就下去陪她吧！」
話音一落，他的身形暴起，右手如鷹爪一般，抓向裴忠恕的咽喉！
裴忠恕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恐懼。
13.
古陌春突襲裴氏老宅的時候，裴圖南正帶著老李審問裴氏的一個宿敵。
冰冷的匕首輕輕的拍在對方的臉上，裴氏第三代的接班人一臉狠厲：
「張世伯，咱們兩家雖然一直不對付，可是那不過是生意，可是這次，你玩過界了，說，我表妹在哪？」
張康齊，道上數一數二的頭目，他雙手被捆在身後，一臉彪悍，一雙眼睛像毒蛇一般盯著裴圖南，沉默片刻，長嘆一口氣：「算我栽了，你放開我，我帶你去接以諾，先說好，我可是以禮相待，沒有傷害她。」
裴圖南收回匕首，對身邊的兩個勁裝大漢示意鬆開被綁的張康齊，他身旁的老李似乎有些急切，搶先一步，一雙鋼筋鐵骨的大手就要扭住張康齊的雙臂。
裴圖南並不阻攔，而是稍稍後退一步，客氣的說：「李叔，就麻煩你帶張世伯去接以諾，我在這裡看住外邊的人。」
張康齊被老李抓的面容扭曲，不滿的說道：「老李頭，我說了認栽就不會食言，別那麼大勁兒！」、
老李狠狠地往地上啐一口，壓著張康齊就走，裴圖南見他們消失在後門，笑了：「老宅那邊怎麼樣？」
勁裝大漢低聲說道：「已經辦完了，不過秦小姐那個哥哥不像是普通人，雖然好手都調走了，但他的表現有點太專業。」
裴圖南正沉醉於自己計劃的順利，哪還聽得進這些廢話，擺擺手：
「你去幫張康齊一把，活乾的利索點。老李是個老油條，別失手了，我會老宅收尾。」
「是，少爺！」
「另外，叫人守著秦柔柔的家，他表哥回去，立刻把人拿下，送到警察局。」
14.
裴氏老宅燈火通明，不斷有車開進大院，剛一停穩，車裡的人便急不可待的開門，一路小跑的進入房間。
三樓，裴忠恕臥房的門外，所有人都被攔在那裡，只有裴言舟兩口子被允許進入。
「老爺子怎麼樣了？」一個裴氏遠房宗親仗著輩分夠大，張嘴便問守在門口的一個看著很陌生的年輕人。
「我不知道，晚點舟先生會出面澄清的。」
「舟先生，裴言舟？」
那人嘴角夫妻一絲輕蔑，四周的人也嘈雜起來，顯然，這個平時窩窩囊囊的二代很受輕視。
裴忠恕是裴氏的定海神針，他在，所有人都能老老實實的，如今他生死未卜的消息突然傳到裴氏各支，人心立刻亂了，懷著各種鬼胎，都急急忙忙的趕過來，生怕有什麼不可預測，導致自己收到損失。
有人帶頭，大家立刻壯起膽子，想要強行進入。
正和守門的年輕人推搡，一個狠辣的聲音響起：
「想造反麼！」
人群的身後，裴圖南面色陰沉，惡狠狠的盯著自己面前的親戚，他身後，四個壯漢也都目光不善的把手放進懷中。
現場瞬間安靜，裴圖南掃視一圈，不在說話，拔腿向前走，人群紛紛讓開，看著他來到門前。
兩個年輕人和裴圖南對視片刻，氣勢弱了，畢竟，這是裴家重點培養的接班人，低著頭，讓開道路。
裴圖南嘴角得意的一揚，帶著四個手下，推門而入。
屋內，裴言舟和他的妻子正圍在裴忠恕的床邊，他們身後，一個年輕人恭敬的垂頭站立，面目隱藏在燈光的陰影里。
房間北側，寬大的床上，那個獅子面容的老者，面貌平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裴圖南面樓哀色，上前一步：「大伯，爺爺他.....」
裴言舟抽了抽鼻子，帶著哭腔說道：「老爺子他，他被害了......」
說著便哭起來，他的妻子遞過來一張手帕，同時用力的捏了捏他的手。
這一切都被裴圖南看在眼裡，他心中嘲笑：賢內助有什麼用，你自己不過是個窩囊廢。
「大伯，是誰幹的？我這就去滅他滿門！」
裴圖南故作衝動的說道。
「我也不知道，管家說，今天你和老李帶人走後，他就關門，半夜突然聽到老爺子吼了一聲，他進來一看，就見到你爺爺倒在地上死了，行兇的那人速度很快，跳窗出去，園裡人手不足，讓他跑了。」
裴圖南心說：當然人手不足，都被我調走了，不然怎麼能方便辦事兒呢。
「大伯，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裴家不能亂，所有事都需要你掌舵，侄兒一定全力配合」
裴言舟根本沒看到妻子的眼色，只顧著抹眼淚：「圖南，你曉得，大伯哪懂這些，你說怎麼辦？」
裴圖南上前一步，壓抑著心中的狂喜，誠懇的說道：「大伯，侄兒願意為裴家盡力，請你坐鎮老宅，我現在就去調動人手，穩住局勢。」
裴言舟的妻子想要插嘴，卻被丈夫搶先了：「那再好不過，圖南，你馬上去做，誰敢反對，就說都是我的意思。」
再窩囊，裴言舟也是裴氏法定的第一繼承人，有他這句話，裴圖南算是拿到尚方寶劍，點點頭，他就要去接手裴家。
勝利就在眼前。
哐啷！
房門被猛的推開，巨大的響聲，嚇了裴圖南和屋裡的人一大跳。
門外，老李鬚髮皆亂，身上到處是血跡，一雙眼睛，充滿血絲，面目有些猙獰，他的身後，幾個想阻攔他的人被打的躺在地上哀嚎。
裴圖南心中一驚：「這老東西居然還活著，張康齊真是個廢物，可惜，老頭子已死，這個老奴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對門外自己人使了個眼色，讓他把門關上，自己慢慢的退後，注視著老李的一舉一動。
老李絲毫沒管身後關上的房門，而是一步一步的向前逼近，直到和裴圖南面對面的站立。
「以諾在哪？我剮了張康齊一條手臂，他說是你讓他騙我的。」
裴圖南嗤笑一聲，他哪知道以諾在哪？誰知道她是不是又發瘋躲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他的目的只是利用這件事創造機會，調走老李和家中的護衛，老頭子偏愛這個孤兒外孫女，肯定失去分寸。
至於古陌春，嘿嘿，被女人騙死的男人還少麼？
「李牛，勾結外敵，綁架以諾，殺害爺爺，把他拿下！」
裴圖南懶得再謀劃，直接採取暴力手段，除掉老李，其他人礙於利益，誰敢深究？
老李虎吼一聲，雙掌一翻，便拍出，攻向對手的肋下。
裴圖南的四個手下都是一等一的格鬥高手，毫不含糊，拳打腳踢，接住老李的殺招。
裴圖南好整以暇的站在後邊，看著纏鬥的五人，輕蔑的撇一眼自己的大伯，他似乎還懵懵懂懂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圖南，都是你做的麼？」
一個威嚴的聲音悠悠響起，裴圖南怔住，他緩緩的轉身，他看到床上，本應該死去的裴忠恕，正坐在那裡，一雙獅目，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臉。
看到裴忠恕已經出手，老李也不在磨蹭，虎吼一聲，施展霹靂殺招，將四個年輕人一一打倒，他的實力，遠遠被裴圖南低估了。
「爺爺，你，你......」
「我怎麼沒死，對麼？你先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你的謀劃麼？」
裴圖南的情緒瀕臨崩潰邊緣，他緊張的有些口乾舌燥，看著裴忠恕眼神中的一抹戲謔，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中了老傢伙的圈套，被他當成猴子在耍。
「你都知道，我的安排你全知道，對不對？」
裴忠恕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緩緩坐起身：
「圖南，我是很看好你的，咱們裴氏不是普通的人家，我從不反對爭權奪利，陰謀，陽謀隨你便，真要能扳倒我，這樣的家主，裴家也有未來，那樣的話，我會留三分力，扶你上位又何妨，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以諾一家卷進來。」
裴圖南怒了：「你總把林以諾當成寶貝，我才是裴家正經的嫡孫！」
裴忠恕並不動怒，而是再次緩緩的說道：
「你動了你姑姑姑父飛機的手腳，讓他們死於失事，是為了破壞裴林兩家合資吧？你覺得，林氏的加入會讓以諾替代你成為重點培養對象？」
裴圖南冷笑著說：「難道不是？」
「雖然我沒這麼想過，但是卻是有這種可能」，裴忠恕點點頭：「可惜你敗了。」
裴圖南有些頹然的跌坐在身邊的椅子上，自嘲的笑了：「薑還是老的辣，輸給你算我太嫩，隨你處置吧。」
話音沒落，剛剛還垂頭喪氣的裴圖南突然暴起，一柄飛刀揚手而出，目標是自己爺爺的胸膛，眼中全是狠厲和決絕。
叮！
並沒有如他所願，一隻默不作聲，隱在陰影出的青年用一個玻璃杯，打掉了裴圖南的最後一擊。
「你是誰」，裴圖南終於慌了，話音都開始顫抖。
年輕人上前一步，讓光線充分的照在自己的臉上。
「你是，你是秦柔柔的大春哥？」
微微頷首，古陌春示意自己就是。
「為什麼，難道你也是計劃的一環，秦柔柔出賣我？」
裴忠恕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到裴圖南身邊：
「圖南，你並不是輸給我，你是輸給了命運，秦柔柔沒有出賣你，只是你以為秦柔柔的大春哥是個墜入愛河的傻小子，可惜，這位真實的身份是天刑的堂主。」
「天....天刑？」
「還有，以諾是他綁的，原本是為了給秦柔柔出氣，可惜，你們太蠢，破綻太多，以諾又太聰明！」
裴忠恕難得的調侃了自己這個嫡孫一句，擺擺手，帶著自己窩囊的兒子準備出門收拾殘局。
裴言舟依舊木訥的跟上，只是在路過裴圖南的時候，抬頭瞟了他一眼，面容似笑非笑。
15.
郊外別墅，太陽剛剛升起，剛進門的古陌春從來沒覺得如此疲倦，他拖下外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卻懶得給自己倒一杯水。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忍不住去查，這個結果真的他想要的麼，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的心似乎停跳了一下。
渾身無力，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不再是木訥的大春。
她也不再是甜甜的柔柔。
算扯平了吧！
古陌春強行安慰自己。
把頭倚在靠背上，閉目養神，他答應儘快把林以諾送回裴氏老宅，天刑的安全屋是不可以暴露任何人的。
「為什麼幫我？」
林以諾站在開放廚房的吧檯邊，抱著一碗泡麵。
古陌春沒說話，他不想談這個話題。
林以諾的爆炸頭已經解開，雖然還有些蓬鬆，可是顯然經過清理已經順眼多了。
她走到古陌春身邊，把手中的面碗放下：「我還沒動，你先吃吧，加了蛋，7份熟。」
說完轉身要走，卻停下腳步，沒回頭：
「你之所以幫我，只有兩個原因，不是道德高潔就是極度無情！」
古陌春有些憤怒，他開始討厭這個心思縝密，喜歡扮豬吃老虎，演技高超的女人，不，她還算不上女人，只是個女孩。
如果說裴圖南是一頭善於謀劃獵殺的狼，那他這個表妹就是一條隱在黑暗中狡猾的狐狸。
古陌春對這個女孩居然有了些許的忌憚。
「咱們算朋友了？」，林以諾笑嘻嘻的問。
「我沒有朋友，一個也沒有，還有，我會送秦柔柔回紅山，不要再去招惹她。」
「搞笑，是她先和裴圖南勾結搞我的。」
古陌春沒說話，他的心很涼。
身後，林以諾嘴角帶著古怪的笑容。
你會成為我的朋友的，我想做的事，從來都會實現，大狼狗，走著瞧！
故事結束了，也許，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