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八章 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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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〇八章喚血

  海風變得更加兇猛。

  拉長飆音的長號,讓人簡直不堪想像:苦難是來自於宇宙。加粗輪廓的線條,直硬粗糙,也夾雜凶暴強韌的抽打。

  這些剛剛起勢的風與雨,烈性的殘酷還是預熱狀態的。不可設想的後難,已經接壤似的瘋狂折磨生命精神的那一端了。

  「這就是一直被冰塬人喚成魔的海嗎?」

  「盾馬人看見的無垠藍水,美麗精飾的外廓下,蓄著匍匐狀、隱動起伏的猛虎嗎?」

  「為什麼致命的殘酷,對於盾馬人竟這樣動用殺戮的方略?除了明亮如閃電的戈,更有懼怕、絕望、冰冷……深扎透心的隱形鋼針?」

  「在大地,盾馬人是冰盧厝馬刀逼仄中,落翔、傾覆了手腳的工具。在形綻的大海上,力量旺過冰盧厝的盾馬人,卻又變成空間魔屠戮中的肉體……痛悲至哉……」

  「五色石尊,是最曲折的盾馬語法來鍥刻神誥的,為何總是在海上罹難時,才更容易讀透?」

  「逆風、渦流海濤、驟雨和逼命的仇罹刀,還沒有預言,就精密盤亘成——將盾馬人命運,一直拖拽到脖頸上的鐵鏈鎖?」

  「就算神靈逼打盾馬人卑賤的骨頭,是這樣推動業苦與孽障的摩天輪?」

  「凶吝的譬喻辭,搓磨颯颯發響的鐵刀,看得見的形狀苦濁與看不見的靈魂深邃的恐怖之淵,就如斯樣,讓盾馬人立腳下馬,栽頭就死嗎?」

  「石典即便能解說盡命運輪轉,但理解通透,需要億萬年嗎?因為,我們輪番詮釋,依然是盾馬人心靈最深邃的無底洞啊……」

  「為什麼啊。明明說懂,明明說悟,為什麼還有言辭說:說懂的沒有懂,就像說悟的沒有悟?難道盾馬人永遠是固執生僻冷厲者嗎?」

  「走不過刀,會死。走不過靈魂,會輪迴。走不過修行,會深陷比死亡恐怖的萬感魔……」

  「被動罹難於風雨的盾馬人,還會不會又像平時那樣說的:盾馬人不做冰盧厝人的孽債?」

  ……

  酷風冷雨中,挨著暴戾的霹靂,在海笛令中,為前後莽戈的到來,在準備困獸之鬥。這該是盾馬人生命遭遇的怎樣的一種絕境。

  在狂暴之雨,快要瞬間拍平大地的災難場,極端生命中的盾馬人,他們不知有多少被激烈挑疼的話,渴望在生死一剎那說明白,以釋解——心靈尖銳擱不下來的疼痛。

  最恐怖的時刻,他們彎曲著暴戾的手臂,渴以吶喊,渴以用頻臨崩碎的生命力,立即推開壓心的重石,去飽滿呼吸。

  風輦依然沒有停息,高卓的海浪不住地拋扔船隻、狂顛中的任何零散物體,還有沒有扣緊船隻、抓牢繩索的人。

  顛簸到最大限度的船隻,被狂雨和海浪交相摩搓,盾馬人被動地屈服著手腳。然而,在意念里,他們卻有:更加不願屈服的、完全亢奮的一顆心靈。

  痛徹迷離的生命,被風雨刺激的更加鮮艷、熱烈。盾馬人在罹難中,驚醒著。用艱苦活動的手腳,新鮮地釋放那些石典在心裡麻木鎖困著的字句、即時的感受和啟示……以企從真實的手腳中,神跡般地出現:能夠驚險地活過來的、一個又一個的瞬間。

  烏暗的天空,水墨畫中凝結最深色的墨團,就是一個個盾馬被海刀削劈的大船。

  怎樣堅固的卯榫結構的船,才能經受暴風驟雨和海瀾的無情夾擊啊。這一刻,痛苦生命被慘烈折磨的模樣,就在盾馬人的船上了。

  彎曲磕破頭顱,匍匐跪著。或雙手嵌在船上任何一處有棱的地方。或者單臂較力控緊繩索,漫爬在汩汩發響的浪里。或者拴緊手腳——將自己錨在船上,用力量孱弱到極致的薄力,調整自己在目光中,僅僅能夠看見的那一部分。

  生命在極端狀態,就是應激性的猛獸。只要血液和骨肉的「糧草」在,提供給最後消耗的力量,就依然不會毀滅。

  確定著令的海笛,還有人不間斷地吹響。盾馬人和那些殘喘般不滅的聲音一道兒活著。賁力到野獸一樣變青的手腳,此刻,完全硬化成筋脈突兀的龍蛇,孤凸著血肉明亮精緻線狀迂迴的血脈溝壑。

  撐力,綻放的堅挺肌腱,突顯力戈的鐵鋒。反而更像粗糙割劃的、形狀扭折形變的彎刀。

  心中的意志、念頭和情味……這一刻,已經放縱地從血肉怒放的璀璨形狀中,明亮而旺烈地長出來了。血紅色膨脹的筋脈,如蔓生的草莖一樣,茂盛地形綻開裸露的肌腱,雕琢生機勃發的力量形狀。


  盾馬人依然在海笛中,間歇嵌進粗拙不堪的屈折語言和痛慟變成的吟哦聲,砸拳發泄散逸的情惑……

  不死,就粹亮地活著。

  被風暴壯勢的雨,施刀也施鞭。它們是造化的刑具,鑒辨船隻上那些不曾死去的骨頭,刺激本能拔力的殘酷極點。

  咬牙切齒的盾馬人瞬間被粹成——風雨與大浪中鮮活的怪獸一樣。極端適應死亡磋磨的長度。偶爾,會有慘烈中解散的帶血碎片和最後悲悽一聲留下的哀嚎……

  巾麥儂控定自舵的護駕船。與海路羅拉的首舵保持著可控的形狀格式。此時,蹙小的、生動的人影,就是此時煥發力量的源泉。

  「盾馬!

  「盾馬人啊!

  靈魂瞬間光芒里,

  海路羅拉就是石雕的形狀。

  死,

  帶著黑箭、黑刀、黑水……

  在首舵,

  卻被生——

  所劈!」

  海路羅拉剛韌的話穿進空間,驟斷驟連,驟滅驟響。隨聲附和著荷東執著的海笛令。盾馬人的船上,依然次第逆徊的波濤一樣,向後傳遞著盾馬海船的令。

  從首舵到護駕舵,反流的音聲組成悲壯的歌喉,響動起來時,就仿佛不甘沉沒的咆哮,驚醒著屈折活著的生命。

  活一個盾馬人,就能活一條盾馬人的船。

  「韌繩不崩斷的、

  盾馬人。

  為盾馬王者回答:

  巾麥儂用——

  巍峨的眼光,

  浩瀚的聽力,

  億萬感的承載……

  聚——

  身軀里,

  成堆的血液凝塊,

  骨肉戈,

  意念河海……

  緊固——

  盾馬心做的、

  一座座金山!」

  巾麥儂用完整的吟哦,回答盾馬王者海路羅拉的話。喚回生命凝固、快要頻斷的血流。

  她沒有忽怠最小牽掛。渴望一忽兒吟哦出來的鮮活靈感——能激燃瞬間彌新活命的即時態。

  對答的闕歌,伴著海笛令的音篆,參差頻現著。持續顯露生命不曾毀滅。就像海神照耀心靈的光芒,在混沌辨不清天地的大海上,簇生人形——倔強彎曲著長出來的茂草。

  零星的話,變成以原始古老詩歌——毗連的綴子。

  這一刻的時歲,生命從毗連的吟哦,又開始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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