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從天而降的一大家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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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莎士比亞說:世界如同一個舞台,男男女女不過是演員。

  當失散的親人再度見面時,雙方都有這種感覺。

  原本應該抱頭痛哭的場面,因為沈崢嶸的出現,讓大家覺得有些拘束甚至尷尬。

  「沈……沈總,怎麼是你?」梅呈玉硬著頭皮開了口,她快速瞥了一眼旁邊的沈喬,後者的眼神中也帶著些許無措。

  「真沒想到……」沈崢嶸也十分訝然,兜兜轉轉,自己如此器重的梅呈玉居然是沈喬的親姐姐,看來真是逃也逃不脫,躲也躲不過的宿命。

  他迅速打量了一圈,梅志明夫婦十分簡樸,長相也沒什麼特色,是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普通人。

  老大梅呈金黃乾黑瘦,穿了一件紅色T恤,胸口印著「愛家超市」的字樣,神情唯唯諾諾。老五梅呈斌又白又胖,圓乎乎的像只熊貓,臉上帶著討好的笑。老四梅呈堂倒讓人眼前一亮,瓜子臉狐狸眼,一身名牌閃閃發光,不過幾乎都是山寨版,只有手裡的包是真貨。

  無論從樣貌,還是性情,每個人都不太一樣,完全看不出是五胞胎,但他們身上卻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相似氣質。

  沈崢嶸暗暗吁了口氣,有了自己的判斷,總的來說,這家人毫無所長,有的易計較,有的稍吝嗇,有的愛虛榮。

  當然,梅呈玉除外,她是草窩裡飛出來的金鳳凰。

  不過,從某種角度上理解,梅呈玉爭強好勝的性格,又何嘗不是一種急功近利的變種?只不過,她讀書多,能力強,懂分寸,不招人討厭。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種強烈的優越感,雖然沈喬身上沒有流著自己的血,但這二十幾年,卻是他將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捧到了女兒面前,那是親生父母永遠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沈崢嶸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深知人的劣根性,得意之餘,不免有些擔憂,以沈喬今時今日的身價,回歸這樣的家庭,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他當即就下了決心,如果對方收斂著些一切都好說,小恩小惠自然不會吝於給予,如果這些人以為沈喬是大冤種,想當吸血鬼寄生蟲,自己堅決不能答應。

  沈崢嶸的女兒,什麼時候都不可能被人欺負,不管是不是親生的。

  想了念了二十多年的三女兒就在面前,杜海娟卻沒有第一時間和親生骨肉抱頭痛哭,大概率因為旁邊站了個沈崢嶸。她知道這個氣場全開的男人不僅是梅呈滿的養父,還是梅呈玉的老闆,心中便多了些踟躇。

  況且,沈喬也沒有想像中的激動,她的眼神中帶著幾分生疏甚至防備,對這從天而降的一大家子人,似乎帶著本能的戒備和抗拒。

  「呈滿,我是爸爸,你還記得嗎?」見老伴兒眼中蓄滿了淚,欲言又止的樣子,梅志明往前走了兩步,來到沈喬面前,「在火車站,我帶著你去小賣部買東西,結果一轉眼……」

  沈喬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僵硬地搖了搖頭。

  「才四歲,怕是記不住。」沈崢嶸替她解圍。

  梅志明的話勾起了杜海娟的回憶,這些年來的心酸猶如海浪,洶湧澎湃,眼淚再也兜不住了,她終於衝破了最後那層阻礙,衝上去一把抱住了失而復得的女兒,聲淚俱下:「現在好了,長大了,平平安安長大了。」

  母女相認的場面總是讓人動容,悲傷一旦開閘,就一發不可收拾,其他人都跟著抹眼淚,沈喬的鼻根也一陣陣發酸,溫暖的懷抱勾起了小時候的回憶,想起和沈崢嶸生出的嫌隙,她突然覺得特別委屈。

  在人生跌入最低谷的時刻,老天不僅讓她邂逅了黑火,還突然冒出來這麼多親人,爸爸媽媽姐姐妹妹弟弟,猶如一艘迷航的小船駛入了港灣,從此風平浪靜,從此不再孤立無援。

  沈喬反手抱住了杜海娟,眼淚噗噗而下,喊了一聲「媽」,又扭頭喊了一聲「爸」。

  這其中蘊含了各種複雜的感情,有失而復得的喜悅,有難以言表的傷心,甚至還有故意氣沈崢嶸的成分。

  梅志明不是個善於表達感情的人,此時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沈崢嶸心裡不是滋味,專屬他的稱呼,從此刻開始要分一半給他人。

  離雙方見面已經過了半個小時,經過一番拉扯膠著,場面總算出現了該有的喜樂悲戚。

  待大家情緒都穩定下來後,沈崢嶸表示將為沈喬舉辦一場盛大的認親會。

  「不用了吧……」杜海娟有些猶豫,「呈滿才當上總經理,這種事情會不會影響她的前途?」


  「自家公司,沒關係。」卸下老父親的身份,沈崢嶸又恢復了霸總本色,「再說,如果一個人連親生父母都要藏著掖著,即便賺得錢再多,社會地位再高,也不能算成功。」

  一番話說得杜海娟梅志明心裡暖暖的,對沈崢嶸的好感不由又增加了幾分。

  「沈總,感謝您這麼多年對呈滿的照顧。」梅呈玉無數次羨慕過沈喬,卻從未想過這個白富美和自己竟是一母同胞,震撼的同時,心中生出一絲微妙的平衡,看似圓滿的背後,其實隱匿了外人不曾知曉的悲涼。她沖沈崢嶸深深鞠了一躬,起身後又轉向沈喬,「三妹。」

  早上二人還不歡而散,下午就成了一家人,看著那張不算特別熟悉的臉,沈喬有一種奇妙的感受,低低回了一聲:「二姐。」

  隨後,她又分別和其他人打了招呼,「大姐、四妹、小弟……」

  氣氛一下子變得異常融洽。

  梅呈金很意外,偶然加了微信的靚女,居然是自己的親妹妹,但對方的朋友圈可是半點跟沈氏相關的內容都沒有。

  梅呈堂表現得最積極,她主動拉住沈喬的手,一臉熱絡:「三姐,你總算回來了,爸媽這些年無時無刻都想著你念著你,說你是五個孩子裡最聽話的,我們誰也比不過。我從小就以你為榜樣,總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你甚至超越你,可今天一看,還真超越不了。」

  梅呈斌撇了撇嘴,心說四姐真能演,不去當演員可惜了,他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她連梅呈滿這仨字都沒提起過,莫名其妙就成榜樣了?還不是見人家是白富美?上趕著跪舔。

  心裡雖然一百個吐槽,但梅呈斌也知道這是個絕好的機會,他趕緊擠了上去:「三姐,還有我,我也是從小把你當做榜樣。」

  梅呈堂被人搶了風頭,明顯不高興,胳膊肘懟了下梅呈斌:「一邊去,小屁孩,有你什麼事!」

  「你才是小屁孩!我都要結婚了!」梅呈斌不忿。

  「差不多行了,你倆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如此嚴肅的場合就像兩個鬥雞,連梅呈金都看不下去了,出來和稀泥。

  「閉嘴!都多大了,還吵吵吵,不嫌丟人!」杜海娟呵斥了一聲。

  二人齊齊收聲,梅呈堂到底不服氣,趁機掐了弟弟一把,梅呈斌也不甘示弱,一個閃身躲開的同時,狠狠瞪了她一眼。

  想起明天就是兒子的婚禮,之前梅志明念叨的「雙喜臨門」竟夢想成真,杜海娟心中好不感慨,對沈喬和沈崢嶸說:「正好小斌明天結婚,呈滿和……沈總一定要來參加啊!」

  「大姐,別客氣,都是一家人,叫我老沈就行。」沈崢嶸停頓片刻,目光轉向女兒,「至於沈喬的名字還是不變的好,在家裡無所謂,在外面……她現在畢竟代表了沈氏集團,會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明白明白……」杜海娟連連點頭,自己雖然不懂大生意,但賣了多年私房水餃,也知道「品牌」的重要性。人家認沈氏、認沈崢嶸、認沈喬,哪裡知道梅呈滿是誰?她對這一點倒不在意,只要三女兒回來了,姓名什麼的只是一種形式,不重要。

  「還有,我覺得沈喬也沒必要搬回來住。」沈崢嶸說得很輕巧,給人的感覺非常隨意,但實際上心裡非常在意,他此時更像是在捍衛領土,分毫不讓,「她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如果突然被打亂的話,怕是不適應。」

  「呈滿……沈喬已經成年了,她有自己選擇的權利。」想起西關大屋那幾間房,自家的條件和沈崢嶸自然沒辦法比,杜海娟有點兒氣短,「沒關係的,反正都在廣州,離得不遠,咱們勤走動就是了。」

  沈崢嶸終於鬆了口氣,他就知道自己不會輸,不過為了讓雙方的關係更融洽些,又補充了一句:「對,更何況梅總……呈玉還在公司上班,每天都能見到,以後你們姐妹同心,肯定能把沈氏做強做大的。」

  貌似一派和諧,眾人隨聲附和,只有梅志明一直悶著頭沒說話。

  確定好明天婚禮的事宜後,沈崢嶸藉口晚上還有飯局,帶著沈喬先行離開。

  杜海娟和幾個兒女將二人送出了門,直到看著邁巴赫變成了一個黑點,還伸著脖子張望。

  「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正在這時,梅志明走了過來,嘴角眼角都耷拉著,似乎有點兒不高興。

  「你怎麼回事?」剛才杜海娟對老伴兒的表現就已經很不滿意了,沈崢嶸說了那麼多,都是自己在應對,梅志明跟個啞巴似的,「呈滿回來了,你不高興?」

  「是沈喬。」梅志明輕哼了一聲,都是當父親的,他自然清楚沈崢嶸冠冕堂皇下的真實意圖,「名字不改,家也不回,他安得什麼心?」


  「這心眼啊,就針鼻兒大小!」杜海娟捏著手指,咬著牙在他腦門上戳了一下,「改名沒問題啊!你有大公司大集團嗎?回家住沒問題啊!你有大房子大別墅嗎?」

  梅志明張了張嘴,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呈滿回來了,其他都不重要。」杜海娟這個人是要強,但也懂得審時度勢,尤其在兒女問題上,只要為了他們的幸福,有些事情是可以做出讓步的,要不也不能為兒子湊了一百萬彩禮。

  對於工薪家庭來說,這個數確實不合理,但董家說他們會出同等金額的嫁妝,杜海娟自然不能讓兒子被看輕了,咬著牙也得完成這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她還有另外一層考慮,不管彩禮還是嫁妝,最後還不是都落在小兩口手裡?小斌是個月光族,每個月入不敷出,有這麼一筆錢做保障,自己出去過日子也不至於太艱難。

  見梅志明依舊皺著眉,滿臉想不開的樣子,她繼續勸道,「人家沈崢嶸幫咱們養了二十多年女兒,放不了手也是人之常情,況且呈玉還在他公司上班呢!別說呈滿不能吃虧,其他幾個說不定都跟著沾光。」

  說完,她的目光從幾個兒女身上一一掃過。

  眼前如同被點燃了一盞明燈,梅志明豁然開朗,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呢?呈金倒不用操心,雖然自己沒什麼本事,但女婿趙福能賺錢,起碼吃穿不愁。但呈堂和呈斌這倆可是老大難,別看前者衣著光鮮出入高級場所,其實兜比臉還乾淨,全靠家裡接濟。後者更別提,眼看已經失業一個月了,自己壓根不敢說,要是老伴兒知道了,非得急個好歹。

  如今有了呈滿……也就是沈喬,人家是大公司的總經理,幫兄弟姐妹安排個工作應該不算難事。

  想到這些,梅志明漸漸平靜了下來,再看沈崢嶸剛剛的做法,覺得也能理解了。

  不管從精神層面,還是物質層面,每個人似乎都收穫了自己想要的。

  只有沈喬悶悶不樂。

  整個認親過程,除了那聲「爸媽」之外,她幾乎就沒說過話。

  不是不想說,是根本找不到機會。

  沈崢嶸強勢且咄咄逼人,他是全場的絕對主導,小到名字,大到未來,自己的一切依舊在他的掌控中。

  回想起梅家姐弟和父母的相處方式,沈喬心中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羨慕和迫切,她突然很想變成梅呈滿,有淚有笑,會撒嬌,會發脾氣,會任性,甚至會大吵大鬧的梅呈滿,而不是一個永遠被掌控的乖乖女。

  這個大膽的想法讓沈喬心潮起伏,彷佛嶄新的人生正在向她招手。

  眼下最迫切的,就是打消沈崢嶸要和薛家聯姻的念頭,這事當然不容易,但如果薛樂康只是徒有其表呢?

  沈喬深吸一口氣,黑火溫柔繾綣的眼神又浮現在腦海中,她酸澀了一下午的心終於漾起了一絲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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