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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林公社所分工段坡度較緩,越往下挖石質越顯堅硬,使用雷管爆破往往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多數時候便由人工動手做以輔助和補充,一爿一爿的將巨石劈成小塊,然後再運往杏山北坡。

  於是在張石匠的指導下,千餘名男女民工兩兩組合,男工掄錘女工掌釺,在八磅鐵錘結結實實的連續撞擊下,鋼釺的釺尖順著巨石的裂縫或紋路一寸一寸的釘進去,最終使其慢慢劈裂開來。每天自晨至晚,鐵錘撞擊鋼釺,鋼釺釘破石頭,叮叮噹噹、咔咔嚓嚓的聲音響滿工地。

  「釺要握好,錘要砸准。」滿臉絡腮鬍子的張石匠肩扛八磅大錘,在一眾民工堆里走來走去,趾高氣揚的吆喝著,頤指氣使的指揮著,「千萬不能做一錘子買賣!」

  「什麼叫一錘子買賣?」有民工嬉笑問道。

  「什麼叫一錘子買賣?」張石匠說話時候,剛好走至一塊凸出地面數尺、足有半間房屋大小的巨石跟前,看到蓮花落和小蔥一個掌釺一個掄錘,正在渾汗如雨,螞蟻啃大象般的勞作著,遂上前吩咐蓮花落掌釺,自己掄錘以作示範。

  蓮花落雙手扶釺,眼睛緊張的盯著張石匠手中的鐵錘。

  張石匠高高舉起鐵錘,一聲「嗨喲」奮力砸下,錘腦沒有對準鋼釺頂蓋,卻是徑朝蓮花落的雙手呼嘯而去。

  蓮花落嚇得「媽呀」一聲喊叫,丟下鋼釺抱頭就跑。

  「來來來,剛才失誤,咱們重新合作!」張石匠沖蓮花落喊道。

  蓮花落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說什麼也不肯再給張石匠掌釺了。

  張石匠手拄鐵錘,笑對剛才提問的民工說道:「看到了嗎,什麼叫一錘子買賣,這就叫一錘子買賣!」

  由於勞動強度大,使用頻率高,每天都有數不清的鋼釺釺尖折斷或者禿鈍而報廢;趙小棠、梁明理和孫子正每天都要抱著成捆的報廢鋼釺來找張玉山。碰巧其他工段也都遇到類似問題,大家共同向縣指揮部反映。縣指揮部研究後緊急在全縣範圍內招募三十餘名鐵匠,在陶岔街上各尋地勢支起了鐵匠爐,日夜不停的打鐵鍛鋼,為報廢鋼釺加鋼淬火,這才解決了難題。……

  一連三天,梁棟都和梁巧巧結成一組,梁棟掄錘,梁巧巧掌釺,兩人合力在緩坡間的一塊塊大石頭上作著業。

  梁巧巧其實並不願意和梁棟待在一塊,她覺得有哥哥在,行動便被限制了很多;可是梁棟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每日裡偏偏非要和她形影不離不可。

  「哥,你怎麼這樣啊?」歇息時候,梁巧巧站在梁棟面前,雙臂扭得撥浪鼓一般,嘟嘴撒嬌的說,「我不想和你一組,我想和別人一組!」

  「咋,以前我走哪裡你攆哪裡,簡直跟屁蟲一般甩都甩不開;」梁棟背靠石頭而坐,正拿毛巾擦著額角汗水,聞聲抬頭,望著梁巧巧咧嘴而笑,「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還沒出門哩就想先把你哥給甩開了?——我告訴你梁巧巧,沒門!」

  「哥,你……」梁巧巧羞得滿臉通紅,氣得雙腳亂跺。

  「掌好釺!」梁棟突然騰躍而起,口裡叫著,雙臂掄圓照准梁巧巧的腦門呼的砸下。

  梁巧巧嚇得雙手抱頭,「哎呀」一聲尖叫,趕緊跳腳閃開。

  「哈哈,哈哈哈……」梁棟開心得鼓掌大笑。

  梁巧巧仔細看時,梁棟的手裡空空如也,並無鐵錘,氣得再次跳腳喊叫:「壞哥哥,哥哥壞……」

  大月亮,小月亮,

  打開後門洗衣裳;

  洗得白,漿得光,

  打發哥哥上學堂!

  ……

  梁巧巧唱唱跳跳的去找周月紅、小蔥、甜甜玩了;梁棟盤腿而坐,腿間放著《物理學基礎1》書本,眼望梁巧巧的身影臉上現出複雜表情,完全沒了剛才的開心模樣。

  這天半午時分,梁棟和梁巧巧再次聯合作業時候,在叮叮噹噹的錘釺碰撞聲中,隔上三五分鐘,梁巧巧便要轉頭朝著東北方向的禹山山頂張望一眼。

  「掌好釺。」梁棟呵斥梁巧巧道,「小心鐵錘砸到了你的手!」

  梁巧巧聽而不聞我行我素,只管時不時的轉頭望向禹山山頂。

  「你到底在望什麼,」梁棟停錘喝問,「那山上是有糖啊還是有肉,是有包子啊還是有餃子?」

  梁巧巧眨了眨眼珠,望著梁棟笑嘻嘻的答道:「我在望太陽出來沒有。我們這都干老半天的活了,太陽咋還不出來哩?」


  「這不廢話嘛。今天陰天,哪有太陽?」梁棟沒好氣的說。

  梁巧巧做恍然大悟狀,嘻嘻笑道:「哦,原來今天是陰天啊;我說嘛,天上咋那麼多的黑雲彩哩,太陽都大半晌了咋還不出來露露面哩。幹活,好好幹活!」

  說完雙手握釺,將釺身稍稍傾斜,釺尖對準大石頭的紋路。

  梁棟道聲「這還差不多」,掄圓鐵錘一錘砸在釺頂蓋上;同為堅鋼鑄造的錘釺碰撞,發出「叮」的脆響,同時火星四濺,耀人眼目。

  梁巧巧「噝」的吸了口冷氣,雙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顫動起來;梁棟見狀驚訝問道:「怎麼了?」

  「沒怎麼!」梁巧巧低聲回答。

  梁棟心覺詫異,放下鐵錘扳過梁巧巧的雙手仔細看時,這才發現梁巧巧的手套早被釺杆磨爛,兩個掌心均斑斑駁駁微有血跡,心疼的問:「手套破成這樣了,怎不早說?」

  「我、我……」梁巧巧吞吞吐吐答不上話來。

  梁棟又問:「新發的手套呢?」

  「丟,丟了……」梁巧巧結結巴巴的答。

  梁棟脫下自己的手套遞給梁巧巧,喝道:「戴上!」

  「哥,我不……」梁巧巧遲遲疑疑的望著梁棟。

  梁棟再次喝道:「叫你戴你就戴,那麼多的廢話幹嘛?」

  梁巧巧戴上樑棟的手套,蹲身下去雙手扶釺時候,兩顆眼淚「噗」的滴落在了地上。

  梁棟照准鋼釺頂蓋連續猛砸數錘,伴隨「叮叮」脆響,鋼釺順著巨石紋路吃進去了四指多深,而巨石也漸漸的即將裂開成為兩爿;最後一錘砸下,梁棟喝令梁巧巧走開,自己手握釺杆狠命向下一壓向上一抬,巨石便徹底的分裂成為兩爿了……

  中間歇憩時候,梁巧巧盤腿坐地,兩手托腮,雙目依舊眨也不眨的望著禹山山頂,滿臉魂不守舍的表情。

  梁棟當然心裡清楚梁巧巧在盼望什麼,等待什麼,但卻並不點透;因為他已經警告過小貨郎了,小貨郎應該不會再在那裡出現了。

  三天前的黃昏,下工時分,梁棟一個人悄悄的躲到禹山山頂的最高處。

  不多一會,小貨郎果然就偷偷摸摸的出現了。小貨郎先是伏身躲於一塊巨石後面,伸長脖頸,居高臨下的望望山下道間絡繹不絕的民工人流,然後便踮腳伸臂,往山頂最高處的一棵山楂樹枝上繫著白色毛巾。

  梁棟站出身來,輕輕咳嗽一聲。

  小貨郎嚇了一跳,趕緊收回毛巾藏於身後,轉頭看是梁棟,不由魂飛魄散,結結巴巴的叫道:「哥……」

  「哥什麼哥?你叫誰哥?誰是你哥?你在這裡做什麼?」梁棟板起臉,連珠炮似的發問道。

  「我,我……」小貨郎顯然被梁棟的惡劣態度和不善語氣嚇壞了,道,「我看山下那麼多的民工,就想,就想……」

  「就想什麼?」

  「……」

  「大名彭貴真,小名小貨郎?」

  「對。哦不……」

  「小貨郎,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就不要操心費力的編理由找藉口了。」梁棟並不想過分嚇到小貨郎,稍稍放緩口氣,開門見山的說,「我問你,你知道我妹幾歲嗎?」

  小貨郎遲疑著,答:「過完年就十九了!」

  「我問的是現在,不是過完年!」梁棟道。

  小貨郎說:「現在十八!」

  梁棟問:「你多大了?」

  「十八,哦不,十九,十九!」小貨郎慌不擇口的答道。

  梁棟雙目眈眈的逼視著小貨郎說:「聽著小貨郎,不管你十八還是十九,我都要嚴厲的警告你:我妹還小,任事不懂;只要有我這個哥在,你就別想打她的主意!」

  「不是打主意,我們是真心的,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小貨郎面露祈求之色,期期艾艾的說道。

  「那也不行!」梁棟斬釘截鐵的厲聲喝道,說完轉頭就走。

  走了幾步,梁棟回頭看看小貨郎依舊徘徊在山楂樹下,滿臉不情不甘的表情,就飛起一腳將一塊磨盤大的巨石蹬得骨碌碌滾下山去,然後晃了晃拳頭喝道:「我要再看到你在這裡掛白毛巾勾引我妹,當心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小貨郎慌亂的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望著梁棟。

  梁棟擺出滿臉猙獰表情,惡狠狠的瞪著小貨郎。

  兩人僵持許久,末了小貨郎伸手抹了抹臉,轉頭朝向山的另一面踽踽走去……

  此刻,梁棟坐在近旁,偷眼打量著咫尺之遙的梁巧巧;可憐梁巧巧並不知道梁棟把小貨郎威嚇得不敢再來的事情,只管痴呆呆的盯著禹山山頂,滿臉期待的表情。

  梁棟嘆了口氣,在心裡道歉說道:「對不起了巧巧,為了你好,哥只能這樣了。希望將來有一天,你能理解哥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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