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青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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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比難熬的一夜,總算過去了。

  朱安泰、苗英、元成,以及幾名受傷程度不一的捕快,大多無礙。在齊逸的強制命令下,去三班宿舍睡下了。

  情況頗為嚴重的兩名捕快,也在溫秀奶奶的藥與費老醫師的悉心診治下,脫離生命危險。

  只有傷勢最重的嚴崇康,還處於昏迷狀態。

  原本因中毒而呈現出紫青色的嘴唇,這會兒基本恢復正常,只有因為輕微脫水而乾澀起皮。古銅色的面容略微有些發紅,這是高燒造成的。

  齊逸守在一旁,不時用濕布擦去嚴崇康臉上、頸部的汗水。

  遠空泛起魚肚白之時,嚴崇康終於甦醒。

  正閉目養神的齊逸,隱隱感應到老嚴平靜而微弱的氣息,有了一絲波動。他立馬睜開眼,起身察看。

  旁邊打著盹的李春福和兩名衙役,也驚醒過來,跟著圍上前。

  嚴崇康還沒完全清醒過來,迷迷糊糊間急切地喊道:「走,快走!」

  聲音很輕,氣息還不穩。

  「老嚴,沒事了,你已經回衙門了。」齊逸從水盆里撈起濕布,擰乾擦去嚴崇康額頭沁出的一層汗水。

  傷勢過重,且箭頭上還淬了毒,若不是八品武夫的體魄夠扛造,怕是早就涼透了。

  當然,硬扛是扛不下來的,能撿回一條命,還得多虧了溫秀奶奶給他上的藥,非尋常之物。

  緩了五六分鐘,嚴崇康終於恢復神志。

  「大人,屬、屬下的刀...」

  李春福和兩名衙役迷茫了兩息,很快便想起來,應該是在冶鐵坊搏鬥的時候,落在那處了。

  齊逸將濕布扔進盆里,和聲道:「無妨,回頭再給你弄把好刀。」

  嚴崇康掙扎著想起身,結果卻牽動到了腹部的箭傷,疼得渾身一抽。

  齊逸趕忙去扶,嚴崇康卻強撐著抱拳一禮。

  「大人,屬下的熱血,從未冷。屬下的刀,能出鞘、斬奸邪!」

  齊逸驀地愣住,旋即渾身一麻,寒毛根根豎起。

  他想起自己曾在爺爺冥安典那天,質問南城衙門的捕快們『身為督管南城的執法者,你們曾經的熱血,冷透了嗎?你們的佩刀,還能出鞘嗎?』

  沒想到,嚴崇康不僅聽進去了,還身體力行證明了自己並不是一個只知吃拿卡要的捕頭。他的熱血,從未冷,他的刀,能出鞘!

  看到包裹在嚴崇康腹部的布,被鮮血漸漸滲紅,齊逸鼻頭微微一酸。

  他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會給對方帶來這麼大的影響。更沒想到,對方為了證明自己,差點就沒命了。

  「頭兒...」

  李春福鼻音濃重地喊了一聲,隨即別過臉去,不知該說些什麼。

  費老醫師說,命是保住了,但傷及肺腑內臟,想要完全復原恐怕此生無望。

  換而言之,嚴崇康的體魄再無法恢復如初,且因為過度損傷,境界必然跌落。別說八品,怕是九品都難保。

  「不用說,我都知道。」

  嚴崇康甫一清醒,就本能地調動體內真氣,想要儘快修復損傷。卻發現,原本雄厚的真氣竟是所剩無多。

  「無妨,無妨。」

  嚴崇康目光平靜地搖了搖頭,有氣無力道:「從青甲營被撤那一天起,嚴某的心,就已經死了?如今這般,也沒什麼不好。」

  「青甲營?」李春福愕然道:「頭兒,你、你是青甲士?!」

  嚴崇康輕輕頷首,雙眼放空回憶起當年事。

  「什麼是青甲士?」一名年輕衙役好奇地問道。

  「大啟立國一戰,就在咱們偃州境內,這事兒你們都知道吧。」

  李春福說罷,兩名衙役連連點頭。

  「那是九百多年前,發生在青衣江的一場大戰。當時,青衣江還叫孤江。咱們大啟開國君主神宗,在孤江迎戰蠻族與妖部聯軍,危難之際,數萬青衣甲士奔赴戰場。」

  「那一戰,妖蠻聯軍元氣大傷,退出三千里,自此奠定大啟千年基業。為紀念死在那一戰的青衣甲士,神宗將孤江改名為青衣江,還特地創立了青甲營。」

  「能進青甲營的都是軍中好手,便是最普通的士卒,都有九品官身。」


  說到這裡,李春福目帶敬意地看向嚴崇康,試探著問道:「頭兒,你以前在青甲營是啥職位?」

  「七品,校尉。」

  ................

  齊逸震驚了!

  一名七品校尉,就算退伍回到自己戶藉所在地,怎麼著也能撈個一官半職,斷不可能只當個小小捕頭。

  若對標前世,南城捕頭相當於區公安局局長,但這個時代的捕頭是無官身的。只是名頭好聽罷了,在官場上啥都不是。

  李春福倒吸一口冷氣:「頭兒,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哇!這麼多年,兄弟們都不知道...」

  馬屁沒拍完,便見嚴崇康苦笑一聲,顧自說道:「呵,所幸我只是個小小校尉,才逃過一劫。」

  「青甲營突然被撤,不久便傳出大將軍被問斬抄家的消息。之後,副將、統軍、中尉,乃至參軍、長史,一干舊部統統下獄。」

  「發生了什麼?」齊逸問道。

  「不知。」

  嚴崇康表情苦澀地搖了搖頭:「青甲營被撤後,我曾與舊時同袍私下相聚。有說大將軍開罪了當朝首輔,也有說當今聖人早就想動青甲營。究竟是什麼原因,我們這些被撤了軍職、永不錄用的,哪能打聽得到。」

  齊逸奇怪道:「堂堂大將軍,不可能無緣無故被斬,總歸有個名頭才對。」

  「罪名是私通蠻族,賣國。」嚴崇康頹喪之中帶著幾分憤怒道:「哼,放他娘的狗臭屁!」

  「我青甲營乃大啟第一騎兵營,歷代守國門,與蠻族戰了九百多年,從未退後半步。」

  「每代青甲士皆甘願為大啟效死,別說大將軍不可能私通蠻族,便是最普通的士卒也絕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嚴崇康越說越激動,腹部傷口被扯破,滲出大量鮮血。

  見此情形,齊逸趕忙制止他繼續說下去,拆開布條,再次清理了一下傷口。確認沒有發炎起膿之後,才換上新的布條。

  「此事以後得空了再說,你先好好休息。」

  嚴崇康躺下後又突然拽住齊逸的手:「大人,那個書生...」

  「放心,救回來了,人還活著。」

  齊逸想了想,補充道:「老嚴,你還是南城衙門的捕頭。萬山虎性情耿直,你經驗豐富,你二人若能通力協作,定有一番作為。」

  「大人不必如此,屬下拼死救人,並非為了保住捕頭一職。安泰、苗英他們,也都不顧生死,大人該當獎賞他們。」

  「屬下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這副殘軀...」嚴崇康眼神黯然如死灰,沉吟兩息後,語氣落寞道:「今後怕是再難勝任捕快一職了!」

  「安泰、苗英,還有衙門裡所有捕快、衙役都有賞,人人有份。」齊逸笑道:「至於你,待此間事了,我自有安排。你只需,相信我。」

  嚴崇康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他定定地看著眼前這位少年行首,不知道對方究竟有什麼樣的底氣。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傷及肺腑、氣海崩散,真氣不斷逸散,一切已成事實。

  所以,他到底有什麼辦法呢?應是在安慰自己罷了。

  想到這裡,嚴崇康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頷首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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